古剑再次破冰,山门大开,里面探出一只手,一把揪住他的胸襟将他提起来。
“敢来点苍阁捣乱,你小子不想活了?”那手将他往地上一丢,“滚开,别挡道。”
他重重摔在地上,终于看清门中景象,那山门内与门外全然不同,门内四处融雪,往深处更是有不少绿树红花,像是入了春秋,简直似天上人间,他趴在门边,感到门中有绒绒暖意缓缓扑来。
门中行出两列少男少女,早已穿好御寒的裘衣,脸上遮好口鼻,背刀一一步出山门,原来山门不是为他开的,只是恰巧有弟子要下山历练。
他们从他身旁依次走过,没有一人注意到他。
众弟子已走远,眼见山门再次合上,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猛然扑上前,身子挤在了两扇门之间。
“哪来的乞丐,滚开!” 守门弟子门凶神恶煞的骂:“你想死是不是?信不信我夹死你?”说罢几人用力拉门,门死死咬住他前胸后背,他进不去也出不来,就听咔一声响,他心口一痛,一口血喷出口中。
“住手!”远处传来一声怒吼,只见一个彩衣飘飘的少女飞身而来,一掌排开守门弟子,“掌门闭关,你们就无法无天了?”
那少女的眼睛真好看,黑白分明,好像就是她把裘衣送给了自己,救了他一命。
原来是恩人。
他拧紧的心旋一松,眼前一抹黑,四肢瘫软的倒在她怀中。
他昏睡了很久,直到被一阵鸟鸣吵醒,那是一只他未曾见过的白尾红毛鸟,正落在床沿,他一动,鸟就飞出窗外去。
并不高的窗棂之外是一派风亭水榭,伴着兰芝玉树,井然是一副春夏景观。
他坐起身,胸口又是一阵钻心的疼,一口血又涌到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下,那彩衣少女正开门进来,见他要起身,忙将手中的药往桌上重重一搁置。
“我好不容易求师兄给你把胸骨安回原处,你这一动就坏事了,白费了人家一片好心!”
他怯懦懦回:“对不起。”
少女把他训下了,从方盒中取出各色药膏,混合着涂在一张牛皮纸上,然后来掀他的上衣。
他一惊,猛然抬手格挡,少女眼疾手快略过他的手,将牛皮纸拍在他胸口上,嘲笑道:“你才几两肉啊,我稀罕看呐?”又问:“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他咽了咽干涸的喉咙,“我叫沈——”
他话没说完,便被打断了,“哦,前几天跪在门外的就是你吧?不是都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没有地方去。”
“孤儿?”
“不是。”他默了默,“现在是了。”
“唉,可惜你来的不是时候,阁中人满为患,早前就已经不收新弟子了,等你伤势好了就下山吧。”
江湖世道乱,到处都是可怜小孩,近年点苍阁也收了不少人,少女早就见怪不怪了,可她被他安静的目光揉了一下,心道他不争不闹,好像早知命中是这种结局。
她心软了,“其实,我在这还能说得上几句话,要不然,过几日我带你去拜会各位师叔伯,让他们瞧瞧你有没有武学天赋,看有没有人愿意收留你,你看行吗?”
他平静的点点头,低声道了句谢。
少女的伤疮药有奇效,五日后他情况好转,已经能下床行走,少女果不食言,带他前去一一拜会了点苍阁六位阁老。
阁老们闻听少女私自留人,连门也不让他进就直言拒绝,一来,他们各自都已收满三十名弟子,二来,掌门人出关在即,还是不要多添事端。
“点苍阁向来以弟子精优享誉江湖,这人一但多了,哪儿有精力个个顾及?你不要和你师姐一样瞎闹,回去吧。”
二人无奈回程,在随着山势起伏的风雨长廊上缓行。
少女安慰他,“我师姐说了,人和门派就像人和人一样,要缘也要份,有缘遇上不难,但要有份,可就没那么简单了,你别灰心,下山再去别的门派试试。”
“谢谢。”他心里空荡荡的,又说:“你的裘衣……被我弄丢了,我以后挣了银子赔给你。”
少女问:“什么裘衣?”
长廊外忽飞来一段女子的朗笑,正打断二人的谈话。
少女猝然转身,走下风雨长廊,他一时手足无措便跟了上去,绕过一片草木篱笆,只见眼前是一个白玉堆砌的巨大方池,池中正汩汩冒着天然的热泉,使得上空翻涌起浓浓水雾。
几棵巨大的雪松生在池边,树上高低错落坐着几个少年,只见一个酒壶被他们隔空传递着,在枝叶间飞来横去。
少女大声喊道:“你们小心啊,掉下去会变成水煮人肉,我可不负责收尸。”
其中一颗树上的一团枝叶轻轻颤动,被一只芊芊玉手拨下去,便见后面露出一张白莹莹的脸,那是一个年纪稍长的红杉少女,正横卧在树枝上,一把青丝松散的垂落在枝叶上,一只手刚好接住飞来的酒壶。
她仰头将酒喝完,便往另一棵树上一抛,然后启袖横飞池面,落到二人面前。
少女面露畏惧,叫了一声大师姐,她点点头,然后将头一歪,略过少女看向了他。
他猝不及防对上对方的眼睛,整个人忽然浑身一麻,脑袋里一片空白。
少女在一旁会意了,连忙解释:“这是我救回来的小孩,过几天就送下山了。”
“哦。”红杉少女笑笑,转身就走了。
直到她离开,他的身子才像解除了束缚放松下来。
原来那天风雪中的红衣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