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们要打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会打到什么程度。我只觉得很累,非常非常累……觉得背后和肩膀很湿。
是血流下来了吗?……阿治咬得也太狠了。
我这样想着,转念又在想能不能借这个去向他多要几片安眠药或者镇定剂,不然总是打扰阿侑睡觉,我也会觉得不好意思。
……
滴答。
滴答。
我怔怔地看着落到地面上的东西。
那是一小摊液体。
我小心翼翼地、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去碰它。
碰到了。
……
我从没有想过血会是透明色的。
就像我没有想过他的眼泪会濡湿我的衣服然后顺着肩膀流下来。
我尖叫了出来。
天旋地转。失去重心,我的侧耳我的肩膀一起砸到了大理石地板上。
伤口鲜血迸溅,耳朵发热,嗡嗡作响。
……好恶心。
(四)
我的右肩和脖子多了绷带。肩膀的伤口还能用衣服遮着,脖子和侧脸就不行了,不太能见人,但好在我的比赛早就结束了。现在滞留在东京,只是在等他们比赛结束而已。
阿治很懊悔自己做的事,但他似乎更不愿意面对我。他从东京的房子里搬了出去,回到学校合宿的地方。我没有去医院,近些天就只呆在房子里,所以除了我们三个,还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除了偶尔到这里来拿些东西以外,我们再也没有什么更多的交流,何况他有心避开我。
我当时还担心他会把我的药一起带走,但对他离开这件事我是开心的……所幸,我想我大概也不需要吃药了。
我已经能在自己身上闻到腐烂味了。
就像腐尸一样的味道。
那次以后,我的精神更恍惚了。
我有时会觉得自己身在一个美丽绚烂的梦里。安静、舒适,没有任何的挤压感。我越来越喜欢一个人呆在某个地方,不喜欢开灯,一呆就是好几个小时,嗅闻分辨身上的腐烂味……直到阿侑从外面回来。
不知道从那天开始,或者那个小时开始,他回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我,然后粗暴地检查我的身体。大腿、膝盖、肩膀、手臂、脖子……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会被他检查出很多很多淤青和伤痕,然后他的脸色就会越来越难看。他会阴沉地看我一会儿,然后轻车熟路地大力打开面前的抽屉,帮我涂药。涂完药以后,抱着我坐着,什么话都不说,一坐就又是好几个小时。
诺大的客厅,安静、阴暗、空旷、没有人,只有我们。
我能嗅到他身上的汗味和沐浴剂混合的味道,他揽着我。我总觉得,这样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好久好久……我其实不喜欢他抱着我,只是没有力气推开而已。
他每次抱着我,我都会时不时从那种恍惚的状态里惊醒,然后想,他怎么还不离开。
他怎么还不离开。
我问出来了。
他的额头抵着我的,深棕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是墨黑的,阴沉又危险。
“你想让我离开?” 他把手放在我的脖子上,我有些喘不过气。
他的手一直放在我腰侧,支撑我,他故意松开,我就不得不地向他倒去。两张脸紧紧地贴在了一起,好像都能感受到彼此皮肤下鼓动的血。他不再动了,也没有说话,睫毛受惊般不断扫过我的额头。
我不太舒服,想要把脸支起来。
他把手放在我的后颈后,按住了。我动不了了。
我们就这样坐着,很漫长很漫长。
然后慢慢地,他试探地移动脸,小心翼翼地亲过我脸上每个角落,痕迹濡湿,有一点水渍声……最后咬住了我的肩膀,像是吸允伤口处的血一样,久久不休。
他的脸埋在那个地方,右手依然紧紧地扣住我的后颈,我仰头,听他哽咽地、颤抖地,咬牙切齿地问我,
“你到底要怎样!”
我的眼裂不由自主地张大,又一次望见了天花板上的淡蓝色、泛着青的光。
他说我是混蛋,他说我杀人但他和阿治帮我处理了所以可能会一起进监狱,他说我现在的样子非常难看,他说他很生气,要给我吃能让人变傻的药,让我一辈子都不能独立生活只能靠着他,他说比赛很快就要结束了,他会赢得很漂亮,让我一定要到……他还说,不要想着用这种方式、离开我们。
像是玻璃被打破了一样,所有声音都接二连三地涌进来,我难受又崩溃地捂住了耳朵,才发现他只是虚虚圈住我。一个不稳,心脏猛跳,失重感让我觉得我要死了,最后只是又被他死死地锁在了怀里。
“我知道你讨厌我们。”他抵着我的耳朵说,“可这种做法真的很蠢。”我听到他笑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突然就涌出来一股强烈的情感,我抬眼看他,才看清他眼圈红红的。
他愣了一会儿,然后扑过来,用像是要把我脑袋压爆的力度捂住了我的眼睛。
他的力气很大,我挣扎了一会儿,最后彻底动不了了。他压着我,粗喘着气,牙齿咬住我的侧颈,嗓音因为愤怒和痛苦被压地极其沙哑。
“阿乐啊,你再那样看着我,我真的真的……不确定我会做出什么来。”
他很难过、非常非常难过。我知道。
我眼里突然就有了泪意。可我不愿意让他看到,于是用手臂捂住眼睛,偏过头,做出一副不愿见他的样子。
我说,“我要死了。”
出乎意料地是,他安静下来了。
气息、动作、声音……全部都在慢慢平静下来。微微起身,然后像是抱小孩儿一样,把我抱到怀里。
他轻轻问我,像是怕惊扰那在风中颤啊颤的花,“你想让我做什么?”
“……离开我,算我求你。”我的心脏一抽一抽的,几乎痛苦地说不出话。
他脸上的表情全没了,慢慢地,一种像是懵懂不解,隐隐又带着些癫狂的笑意和讽刺的表情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可你和我们,早就分不开了……不是吗?”
我愣了几秒,有些怀疑自己到底听见了什么。然后回神,用一种近乎疯狂的力度扯住了他的衣服。
“你……”我目眦欲裂。
他面无表情。
呼吸一窒。
……
我真的从来、从来,没有那么憎恶过他们,憎恶过自己。
(五)
鹦鹉从来都不会生气太久。
它在我身后飞着,“精神上的自弃和自厌,只会加快她和她兄长分离的速度……你是想让她快点被人处理?”
“不。我还没有无情到故意把她往死路里推。”
我慢腾腾地走着,时不时向天上扔点小果子,“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一个携带大量生机和气运却没有命理线的人……会是什么样子。”
鹦鹉烦躁地扑腾翅膀,叼住一个果子,“怎么,难不成分离之后你还要保护她?”
“我只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何况,五条悟都说了他来处理。”
鹦鹉在我头顶盘旋着飞了几圈,最后落到我肩膀上,“两天后就离开东京。”他一锤定音。
我微笑点头。
鹦鹉见我那么乖顺,突然问,“你还告诉了她其他什么?”
“唔……让我想想。”
我捏着玉牌,“我跟她说,融灵一旦形成,加深它的方式,只有互相憎恶。但是只要加深了,恨意就会全部扭转成爱意……?”
我轻轻说,“她听了,脸色很难看呢。”
“她以为她哥哥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恨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