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潜意识在放大他的恶念,一遍遍告诉他,他很在意。
“怎么不说话?”乔东隅瞥他一眼,恍然大悟,“哦你要给你小女朋友打电话了是吧,那我……”
“直接说吧。”凌初一收回手,声音很冷,看向乔东隅的目光里是一片显而易见的霜,“你想干什么?”
乔东隅突然有些紧张,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寸头,感受到扎手的触感后才冷静了一点。
既然话挑明来说,他也不再逼着自己装得温和一点,又变成了第一天在楼梯间那个晚上浑身戾气的样子,轻飘飘说道:“其实很简单,我第一天就说了,给我当个朋友……然后,跟我去赵信那里交个差。”
交朋友。
凌初一皱眉,歪了歪头等他解释。
乔东隅干咳一声,继续说道:“赵信和我打赌,从你们来的第二天起,我在学校乖乖待一个星期不旷课并且和你们新来的五个人中随便哪个能交上朋友,他就答应包了我未来一年的烟。”
做不到的话,他就得戒烟。
“我知道你们好学生……或多或少可能都看不上我们这种坏学生,所以我压根没打算要什么朋友,随便威胁一个好了……”
而柿子挑软的捏嘛,这道理很好懂。
一个被叫“班花”的男生,没有听上去比这更软的“柿子”了。
那天听见凌初一说“少抽点烟”后,他就琢磨了一下,想着要不换个温和的方式……
结果好好和人沟通这事对于乔东隅来说实在是太难,他琢磨了几天……觉得还是得靠威胁。
乔东隅看向凌初一,两人正好视线齐平,他一字一句道:“我已经在你身上浪费了四天了。凌初一,你要是不答应,我会把你揍哭的。”
凌初一定定地看了乔东隅几秒,随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行,走吧。”
“你这一张臭脸的谁会相信?”乔东隅嗤笑一声,揣度了一下赵信的心理,然后说道,“再等几天吧,到时候记得装得像一点。”
“不打扰你了,打你的电话吧。”
他往旁边移了一点,朝凌初一随意摆了摆手,然后径直离开。
凌初一在原地站了几秒,随后闭上眼睛,连做了两个深呼吸。
他的思维不受控制地飘散。
昨天聊到哪里了?
凌初一今天的电话已经迟到五分钟了。
郑庭酒盘腿坐在客厅沙发上,又重新拿起早早放在一边的电脑,盯着屏幕沉思,最后妥协般叹了口气,露出个无奈的笑容来。
下一秒,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起。
某人眼中笑意扩散,立马拿起了手机。
几分钟后,郑庭酒打开门,面无表情。
夜访的客人带着酒气,懒懒散散靠着墙,朝他摆了摆手,笑眯眯开口:“晚上好。”
郑庭酒转头往回走,冷冷问道:“想喝什么?”
祁愿打了个哈欠,坏笑道:“龙舌兰,有吗?”
“没有。”
嘴上问祁愿“想喝什么”,事实上郑庭酒压根没打算去拿,转身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然后看向祁愿:“什么事?”
“我打算在你这住几天……”
“理由。”
“惹了点事,避一避。”祁愿向后靠在沙发靠背,柔软的触感让他整个人都松懈下来,舒服地长叹一口气,“你这儿安全。”
“……你干什么了?”
若是往常,郑庭酒绝对不会再继续问下去,他们都是界限感很明晰的人,所有事都是点到为止。
但祁愿已经整个人瘫倒沙发上开始滚了……不能忍。
“我也纳闷呢……我真的啥都没干。”形象尽失的某祁姓男子沉在沙发的怀里脑子放空,说话时脸上都带着痴汉的笑容,“我就是想回来养个老,怎么……”
这么难。
姓周的那个疯子,不答应就要他命,见鬼。
“放心啦亲爱的,顶着头衔呢大少爷,没人敢动南嘉……最多一个星期我就滚蛋……哇你这沙发能不能送我……新巷那破房子好像也放不下……哇真够软的……不对不能去……Nine这狗东西绝对也留了一手……”
他絮絮叨叨,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句话全埋进沙发里了。
睡着了。
郑庭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一言不发。
半晌,他伸出手,准备把人推醒,结果上一秒还在轻声打鼾的人突然扣住他伸过去的那只手,随后往旁边一带,同时拽住了郑庭酒另一只手,反手压在了沙发上。
祁愿整个人已经站了起来,一只腿跪在沙发上,他弯下腰看向郑庭酒,随着他的动作散下来的几缕长发,正好落在郑庭酒耳边。
郑庭酒坦然和他对视,眼睛里是一贯的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他轻声开口,声音很冷:“放开。”
“哇哦。”祁愿微微一笑放开他,话音里没什么笑意,语气也没有诚意,“抱歉,习惯使然。”
“密码是四零七三个一,客房归你,东西都有,但你得自己收拾。”郑庭酒拿起电脑和手机站起身,头也不回往房间走,“除了琴房不可以进,其它随便你。”
身后祁愿又满意地瘫在了沙发上,笑得很是恶劣:“……进你房间可以吗?”
“你可以试试。”
试试?
祁愿拖着自己疲惫的大脑又开始缓慢地思考执行的可能性,在彻底宕机的前一秒得出了结论。
他不敢。
祁愿也不是第一次跑来郑庭酒家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郑庭酒对此已经从习惯到麻木了。
因为过往经验已经证明,就算同在一个屋檐下,他们也很少正面碰上。
换句话说,祁愿在不在都一样。
祁愿昼伏夜出,生活习惯成谜,生命指数成谜,唯一让郑庭酒确认这人确实还以生命体的形式存在在他房子里的,是偶尔可以闻到的若有若无的酒气。
泡在酒精王国里的祁愿。
沉沦在他孤独的清醒里。
房间里没有拉窗帘,月色毫不收敛地倾泻,映亮靠门而立的郑庭酒的半边侧脸。
半明半暗。
静寂,冷然。
郑庭酒借着月光,安静地盯着手机发了会呆,轻轻皱起了眉。
下一秒,凌初一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郑庭酒刚接起来,就听见凌初一语气平平地宣布——“郑庭酒我这几天不会给你打电话了。”
嗯,很有小初一的风格。
“可以。”郑庭酒点点头,语气温和,“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因为你不是我女朋友?因为我被人戳穿?还是因为我恼羞成怒?
凌初一一哂,沉默几秒后漫不经心道:“不知道。”
从一个月的试探到路灯下的拥抱,再到接连的电话……再到现在。
矛盾一点点蔓延,爬上他的背脊,开始拆解他的肋骨。
凌初一随意坐在操场一边连接到教学楼区域的楼梯上,捏着手机的手藏在校服袖子里,他耐心等着郑庭酒回答,看着田径场上沸腾的喧哗,轻飘飘把他的矛盾转移。
他难得有这种体验——一个大脑像是被分成了两半,一半精密思考,计算试探,另一半放纵依赖,只想摆烂。
像是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熟练,把他不想思考的问题丢给郑庭酒。
毕竟,郑庭酒是哥哥呀。
而电话那头,在几秒的沉默后,郑庭酒的声音不急不缓:“小初一,你和其他同学吵架了吗?”
凌初一倏地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