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温快,不用派人,我要睡觉了。”
“那我把旌祺送回去再过来。”
“过来干什么?”凌初一莫名其妙,“医院又不是没有人,快滚回去找你老婆。”
沈昭摸了摸下巴:“没听见旌祺说要守着你,我走了你一个人躲着哭怎么办?”
我走了沈旌祺明天会哭的!
凌初一震惊。
我又不是第一次自己在医院过夜,沈先生你老人家不要做这种毫无根据的猜测来泛滥你无处安放的父爱好吗?
凌初一的白眼太明显,沈昭只好讪讪道:“那我走了。”
“滚吧。”凌初一不想多说,看见沈昭转头就走,又忍不住补充道,“你把她帽子戴上往怀里抱紧点,小孩子很容易着凉的。”
沈昭以前带他出去就是怎么刺激怎么来,大大咧咧,没想到到现在还是这样。
沈旌祺不得比他金贵很多好吗。
人精沈昭一句话听出了八百个意思,他站在病房门口给沈旌祺小心翼翼戴好帽子后抱紧,轻笑道:“沈旌祺是我亲生的,凌初一,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俩对我来说一样重要。”
凌初一:“……”
凌初一:“……?”
凌初一:“家父健在,不用给我当爹。”
沈昭想大笑,又憋回去了,背对着凌初一摆摆手,单手抱紧沈旌祺晃悠悠离开了。
就他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看着人长大”,不是把人扔去学校就是把人扔进医院,凌初一这么多年还认他当朋友已经很厚道了。
再说了……还有郑庭酒的事放在那里,他嘴皮说破凌初一也不可能认他当爹。
等等!
郑庭酒!
这才是真正给凌初一又当爹又当妈的人啊!
沈昭喜出望外,拿出手机就打算给郑庭酒打电话。
……他没有郑庭酒的号码。
郑庭酒这个臭小子,回国一个月都不肯主动联系他一次。
老父亲沈昭在心里骂骂咧咧,拨通了另一个电话,要来了郑庭酒的号码。
等待郑庭酒接电话的间隙,沈昭后知后觉想到这个点郑庭酒不会睡了吧……
好在下一秒,郑庭酒就接通了电话。
沈昭率先表明身份,听见郑庭酒老老实实叫了声“昭叔”后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凌初一小时候还会乖乖跟着郑庭酒叫他“昭叔”,郑庭酒走了之后,凌初一礼貌有限素质成谜,不是叫他“老头”就是叫他“沈昭”。
果然还是郑庭酒懂礼貌。
“走廊尽头左边那间……不过他可能会直接睡觉,医院里也有人,你不去也行。”
电话对面,郑庭酒安静了好几秒,才重新开口:“好,谢谢昭叔。”
挂断电话,刚刚停好的车重新驶离地下车库。
郑庭酒脸上没什么表情,回想着沈昭刚才的语气,有种陌生的割裂感。
他在国外的时候沈昭也偶尔联系他,隔三差五给他发个邮件什么的,很少打电话。
所以没想到,被手机听筒过滤后的声音听起来那么陌生。
一切都很陌生。
凌初一小时候生病,换个人在病房陪他都能哭上半天。
郑庭酒后知后觉,只觉得莫名其妙的情绪往上翻涌,让他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面对凌初一,他始终是温和而又自信的,很少有现在这种无措感。
明明已经给他打电话了……为什么不肯告诉他。
最后还打给了沈昭。
沈昭说的没错,凌初一确实灯一关就直接睡了。
他本来也没打算来医院,就是困了想回去睡觉,这会儿躺在静得只能听见自己呼吸声的病房,反而睡不着了。
……他在想郑庭酒刚才说的那些话。
郑庭酒出国的时候他才十岁半,被养得很娇气,很任性很爱哭,天大的委屈塌下来,他每天从早嚎到晚。
……可是那个时候郑庭酒也才刚满十五岁。
一个人住吗?
谁照顾你呢?
生病了怎么办?
和同学关系好吗?
适应饮食和气候吗?
刚才磨磨唧唧半天问不出来,现在满脑子都是问题。
这些问题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他一直缺少可以想象的土壤,最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郑庭酒在哪儿在做什么,无从想象。
直到今天晚上,才又一次意识到这些问题远比他想象得更尖锐。
和痛苦。
……如果没有遇见怀特教授呢?
护士轻手轻脚走进来更换吊瓶,打断了凌初一漫无边际的思绪,然后就这么被突然出声问还有几瓶药液的凌初一吓得差点把输液管拽下来,声音都变调了:“你非得这么吓人吗?!”
凌初一笑着说了声“抱歉”。
“你没睡干嘛不和你哥说一声,人家……”
凌初一猛地一惊,直接打断:“什么我哥?”
“刚才外面沙发上……”护士顿了顿,皱眉,“他不是说是你哥……”
像是汽水被拧开发出“嘭”的一声,气泡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凌初一心跳漏了一拍——然后开始狂跳。
他提高声音:“郑庭酒!”
护士一个白眼:“人都走了。”
凌初一:“?”
“吴医生刚走他就来了,问了一下你的情况,我告诉他没什么事,他在外面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凌初一坐起身,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在护士“早点休息”的叮嘱中敷衍地应了一声,又刷新了一遍界面,两人的聊天框并没有新的信息。
凌初一皱着眉头开始编辑——
【你来医院了?】
【我没睡,你好歹进来看一眼啊。】
【来了又走了,你都没告诉我?】
两分钟后,郑庭酒回了。
这人发的是语音,轻飘飘的七个字,落进凌初一耳朵里,有点发痒。
“你也没告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