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舒扯回衣角,说道:“跟你有没有关系,也得等查清楚了才知道。”
然后,闻舒不再理会他,转而走到正低着头站在后方的钱逸。
钱逸看见闻舒的身影越靠越近,身子的抖意越发控制不住了,突然,闻舒开口说话,把他吓了一跳。
“钱大人。”
“闻相……”钱逸强装镇定。
“钱大人的伤好些了吗,新的宅院可住得习惯?”闻舒嘘寒问暖道。
钱逸硬着头皮一一答道:“谢大人体恤,伤已经完全好了,多亏大人的金子,下官和家父才能住上更舒适的宅院,家父一直叮嘱下官务必要答谢大人的好意。”
“哦?”闻舒故作惊讶,“那为何钱大人迟迟不来呢,若不是今日本官问起,钱大人是否决定要与本官老死不相往来?”
钱逸吓得呼吸都漏了一啪,完全没有当日在钱府时见闻舒的那种气势了。
做贼总会心虚,更何况龙锦华正在龙椅上盯着他,他在面对闻舒的问话时,必然胆小得像只老鼠。
“大人恕罪,是下官见大人近来甚忙,所以不敢叨扰,原想等大人忙完这阵了再登门答谢。”钱逸赶紧说道。
闻舒笑了一下,拍了拍钱逸的肩膀,说道:“本官只是逗逗你,何故如此紧张?”
钱逸松了口气,以为危机总算结束了。闻舒又开口道:“方大人,你和钱大人熟吗?”
闻舒的手还放在钱逸的肩膀上,这话一说出口,他明显地感觉到钱逸身子一震。闻舒将目光又向他投去,眼神里颇有些危险的意味。
钱逸知道一切都完了,闻舒早已看明白一切。他两脚发软,跪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方清昱倒还算从容,似乎早就猜到闻舒已经知道了他和钱逸的关系,于是深呼一口气,说道:“算是认识。”
“仅是如此?”闻舒走到方清昱跟前。
“闻相有话不妨直说。”方清昱道。
闻舒又说:“方大人年纪也不小了,长得又是一表人才,为何还未娶妻?”
“这是下官的私事。”
“本官好奇问问也不行?”
方清昱知道瞒不住,说道:“下官没有娶妻的打算。”
“可是有心上人了?”闻舒又问,同时还看了一眼钱逸,见他仍旧跪在地上低着头。
方清昱挣扎了一会儿,承认道:“正是。”
闻舒微微一笑,说道:“这样吧,方大人,你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都给陛下交代清楚,我便向陛下讨个人情,赦免你的罪过,此外还可以给你指婚。”
说着,也不管方清昱的反应,闻舒又转而问道:“钱大人以为呢?”
钱逸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着头说道:“大人圣明。”
方清昱闭了闭眼,最终说道:“大人都已经知道了?”
闻舒终于正经起来,说道:“方清昱,保护不了爱的人,就该放他离开,怎能叫胆小的他反过来保护你?”
龙锦华一脸迷惑,不知道闻舒在说什么。
方清昱朝龙锦华磕头,头埋在地上,说道:“陛下,臣爱的是钱逸钱大人。臣身不由己,请陛下降罪于臣,此事与钱逸毫无关系。”
龙锦华只觉得自己今天的心情一直起起落落,吃的惊比早上吃的饭还饱。方清昱竟然和钱逸有断袖之情,这事他却一点都没看出来,奇怪的是向来对感情迟钝的闻舒倒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龙锦华依旧在云里雾里,于是问道。
方清昱说:“臣于永和三十二年在龙京郊外救过钱逸一命,那时他被强盗抢走盘缠,身上又受了伤,是臣偷偷将他带回府中医治,从那时起,臣就爱上他了。”
闻舒与龙锦华对视一眼,龙锦华还沉浸在震惊中没有反应过来,见闻舒正看着他,他给闻舒回了个“原来你早就知道”的眼神。
闻舒微微一笑,心中生出一丝暖意。
他其实也不完全知道,只是隐约明白钱逸在龙京有想保护的人。方清昱藏得很深,闻舒没发现他与钱逸有过任何往来,今日这一切全凭直觉猜测。
事情不会那么巧,不可能钱逸前脚刚吸引闻舒的注意,后脚方清昱就将打手安插进了武科举的考生中。这前后必然有着关联,“他们”指示钱逸和方清昱一前一后做的两件事,不会毫无逻辑。闻舒猜测方清昱许是认识钱逸,还没料到两人竟是互相心生爱慕。
今日在朝堂上试了试钱逸,这人太嫩,闻舒一下子就试出来了,这时才明白钱逸原来如此珍视方清昱。
“后来,臣知道他是当年进京赶考的考生,于是一直照料他到伤好,再寻了客栈让他住下。本以为萍水相逢,此事就算了结了,臣一直受制于人,也不想连累他,从此就再无联系。可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那些人又要臣接近仲辉将军,务必从仲将军那里谋到职位,臣只好照做。”
“仲将军死后,臣以为任务也就结束了,于是想与他们撇清关系,可是那些人发现臣对钱逸依旧留有私情,于是以钱逸性命作为威胁,要臣再一次接近闻相大人。”
……
龙锦华终于弄明白了前因后果,他问道:“那些人究竟是谁?”
方清昱摇摇头,说道:“臣也不知,他们神秘莫测,总是通过神不知鬼不觉的方式联系我,最近一次便是将纸条留在我的床头,上面写着要我接近闻相的话语。”
龙锦华又问:“邓善之死和你有何关联?”
方清昱说:“张廉安排进来的那个流浪侠士,是他们安插到张廉身边的。张廉将人送来时,他们要我务必将此人混进武科举的人选中。闻相因为此事寻到了蛛丝马迹,于是去刑部找邓善问话,之后又从邓善口中得知了部分真相。许是那些人起了杀心,将邓善杀了灭口,以免闻相查出更多的事情。”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闻舒猜到事情应该是这样,只是不清楚他们这样做的目的。
方清昱摇头:“下官也不清楚,猜测可能是为了打乱科举进度,结果办坏了事,竟然使得闻相从邓善那里得知了不得了的真相。至于他们为何一直以闻相为目标,下官也猜不出来。”
“钱逸,”闻舒又换了问话的目标,“他们可曾找过你?”
钱逸看向方清昱,见他也带着询问的神色看着自己,于是只好说道:“找过,他们要我在朝堂中找大人的茬,借此试试大人的深浅。”
方清昱一脸震惊,说道:“怎会?他们答应过我,不会让你卷入此事的。”
钱逸神色悲痛地说道:“他们太狡诈,太卑鄙!他们威胁我,如果我不帮他们办事,他们就会让你身败名裂。我不得不从,他们还叫我不要告诉你,否则我父母的性命也将不保。”
方清昱一会儿神情愤怒,一会儿眼神里带着疼惜,他爬到钱逸跟前,也不在乎龙锦华还正坐在龙椅上看着他们,只十分动情地拥抱在一起,两人眼中都淌出热泪。
就在这时,君泽来到大殿前。
闻舒让他进来,他果然如闻舒吩咐那般,将那“金鞭少侠”王三思带了上来。
君泽这个事刚办完,闻舒又将他拉倒一旁,小声吩咐道:“你速速去叫暗卫,务必将钱家、方家和张家的所有家眷保护好。”
君泽虽不明白闻舒的打算,但也不会多问,他点点头,一溜烟地又离开了。
王三思武功不弱,君泽将他押上来之前已经将他五花大绑,闻舒也不怕他会突然发疯行刺龙锦华。
“说来说去,你们行动的目标都是我。”闻舒说道,他走到王三思跟前,“他们派人几次三番行刺我,不成后又派方清昱接近我,命钱逸在朝中顶撞我,又叫王三思扰乱武科举的进度,这一桩桩一件件发生的事,着实过于奇怪了。”
龙锦华也觉得此事十分奇怪,为何他们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闻舒?他们不想颠覆龙国的皇权,却一直针对闻舒这个刚上任的宰相。
突然,龙锦华像是明白了什么,猛地看向了闻舒。
闻舒也大概摸清楚了他们的目的,于是朝龙锦华微微点头。
没错,他们的目的就是闻舒背后的整个闻家。闻舒不清楚他们与闻家有何仇恨,但以现在的状况看来,这些人想置闻舒于死地,即使办不到,也一定不要闻舒好过。
至于他们为何如此紧盯着闻家,闻舒相信自己很快就能查清楚。
他看向缩在地上的王三思,眼中浮起了可怖的杀意。任何想对闻家不利的人,他都会毫不留情地铲除!
王三思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闻舒,似乎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闻舒踢了他一脚,吼道:“阶下囚还装什么骨气?老实点,将你知道的速速交代清楚。”
王三思阴狠一笑,说道:“闻相不是已经清楚了?是张廉派我去取晴珠郡主的性命的,闻相还想再问些什么?”
张廉立即骂道:“王三思,我向来待你不薄,还寻机会安排你参加武科举,你为何如此陷害我?此事跟我毫无关系,你为何要将罪名按在我头上?”
闻舒知道王三思不会那么好说话,钱逸和方清昱交代得那么直接,是因为他们的软肋此时正抓在闻舒手中,但王三思不同,他一个打手,早就抱有必死的觉悟,闻舒要想从他嘴里问出话来,必然是难上加难。
“不说也没关系,你总会说的。”说着,闻舒从袖中掏出一个瓶子,“这是海国特有的毒虫所产的卵,只要我将它给你喂下去,虫卵就会立即在你的身体里繁衍出来,然后钻入你的五脏六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要试试吗?”
王三思冷哼一声,说道:“雕虫小技,你唬不了我!”
闻舒冷冷一笑,将瓶子打开,露出里面鲜绿色的虫卵。他凑到王三思面前,小声说道:“是不是唬你,你很快就知道了。这玩意儿在我们家向来都是用以惩罚叛徒的,吃了它,没有一个人不将知道的从实招来。你也是好运气,你是第一个吃到此物的外人。”
王三思一愣,顿时明白了,说道:“你果真是闻家的宗主。”
闻舒说:“哦?看来你们的目标果真是闻家?”
王三思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骂道:“你这个狡诈之人,休想套我的话。”
就在他说话的瞬间,闻舒使出出云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虫卵塞到他嘴中,又拍了他的胸口,那虫卵畅通无阻地落入他的胃中。
“金鞭少侠,我看你还能嘴硬多久。”
在场所有人都看呆了眼,他们从不知道闻舒原来手段如此残忍。龙锦华倒只是小小惊讶了一番,并不算很吃惊,毕竟宫变那日,他就已经见识过闻舒的威力。这样一个容貌秀丽、气质文雅的男子,真要干起事来,那是毫不拖泥带水。
一柱香的时间不到,王三思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出奇地痒。他蜷缩在地上,不停地翻滚,起初还忍着不叫出声,结果过了一阵,原本瘙痒的五脏六腑又传来钻心地疼,那痛感胜过他受过的所有伤,使得他再也扛不住,撕心裂肺地叫喊起来。
叫声凄厉无比,听者都能感受到他那生不如死的痛苦。
钱逸已经被吓得在方清昱怀中瑟瑟发抖,他不知道得罪闻舒会是这般残忍的下场,想来便不由自主地后怕。
闻舒任由王三思叫了一阵,等到他再没力气叫喊时,闻舒问道:“怎样,肯招了吗?”
王三思身上起了许多汗,多到将他的头发和衣服尽数浸湿。他虚弱地张了张嘴,以微弱的声音说道:“我说,快放了我吧……”
闻舒使出出云指,往他丹田处点了一下,那些虫子顿时没了动静。
王三思终于缓过气来,一双眸子迷离地看着闻舒。
“快说吧。”闻舒催促道。
王三思说:“杀害邓善的是个刺客,原本是由赵国皇室培养起来的,后来叛变赵国,转而加入了组织。”
“这我已经知道了。”闻舒十分不满。
王三思又说:“那人还会易容术,他装成了沈丘宜的模样。”
“什么?”闻舒和龙锦华同时惊呼。
“他早就扮成了沈丘宜的模样,骗了你们许久,邓善是他杀的,宫宴上的刺客也是他派来的,命令我去刺杀晴珠扰乱武科举进度的也是他。”王三思全部招供。
闻舒顿时慌了神,大事不妙!
他赶紧跑出大殿,朝殿外的侍卫吼道:“快去沈家,快去捉拿沈丘宜!”
但已经迟了,有个在龙京巡视的侍卫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大叫道:“不好了!龙京出了刺客,沈家已经被屠杀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