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谭明自然不敢违背圣意,他起身向皇上道谢。眼见张秋又往空位旁搬了把椅子,闻舒只能硬着头皮坐过去了。
两人坐到一起,闻舒离龙锦华更近了些。
龙锦华亲自给闻舒倒酒,说道:“这杯酒,朕要敬爱卿力挽狂澜,救我龙国于水火之中。”
说罢,龙锦华便举起自己身前的酒杯。闻舒不好拒绝,只能按下心中的不悦将这杯酒喝下。
“陛下言重了。”酒入肠胃,闻舒感觉喉咙火辣辣的,脸上也微微起了红意。
他向来不爱饮酒,在闻家也无人敢同他劝酒,因而碰到较烈些的白酒,他很容易就会显现出醉意。这会儿龙锦华给他倒的这一杯绝对是极为醇厚的烈酒。
瞧见闻舒耳边泛起了红意,龙锦华微微吃了一惊,小声问道:“子秋不善饮酒?”
闻舒说道:“陛下知道便好,往后就莫要再向微臣劝酒了。”
听见闻舒冷冰冰的话,龙锦华脸上笑意不减。
这时,邓善突然上前来,举着酒杯同闻舒说道:“臣也想敬闻大人一杯,感谢闻大人为我朝所做出的贡献。”
见邓善朝自己举杯,闻舒有些惊讶。这龙锦华着实“宽宏大量”,邓善与姚文清来往密切,如今竟没受到任何影响。龙锦华贵为皇帝,他的面子闻舒不得不给,至于邓善,闻舒必然不会放在眼里,他若想向闻舒劝酒,闻舒不必卖他面子。
“这感谢之言陛下已经说过多次了,邓大人何故还挂在嘴上?”闻舒面上带笑,语气却极为冷漠。
见闻舒不肯赏脸,邓善又说道:“是臣唐突了,那日闻大人同臣的学生赵晔一同高中殿试三甲,如今赵晔这不肖徒孙下落不明,但臣瞧着闻大人就不由得生起了师徒情谊。”
这一通鬼话闻舒自然不信,那日被姚文清从御书房赶出来时,邓善对自己分明有着明显的敌意。好好的一个读书人不用功钻研学问,将才学用在正途,却总想着攀附权贵;过去姚文清得势,他便巴结姚家,现下见闻舒受宠,又厚着脸皮同闻舒攀交情。
闻舒并不打算理他,龙锦华也脸色不悦,准备训斥邓善几句,却被席间另一人抢了先。
“邓大人这交情攀得远,着实是厚脸皮,只怕这席间也就邓大人敢这般同闻大人拉近关系了。”说话的是一个健壮的男子,面上带须,眉目英挺,应当是个武官。
邓善被讽刺得红了脸,但还是强作镇定地说道:“方大人何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赵晔本就同闻大人交情深厚,本官弟子不计其数,如今也将闻大人视为自己的亲学生,有何不可?”
那位方大人闻舒有些印象,是那日在朝堂上呛声赵晔的武官,本是仲辉麾下大将。
方大人又说道:“邓大人慎言,闻大人是龙国功臣,怎会同你那逆贼弟子交情深厚?陛下仁慈不追究你们邓家的罪过,你却不知好歹今日还想让闻大人难堪!”
“你……”邓善当即急了眼,赶紧又朝龙锦华说道,“陛下明鉴,臣绝无此意啊。”
龙锦华见他在席间闹出笑话,心情已十分不悦。他皱起眉头,说道:“邓善,朕不追究你教学无方已是够宽厚了,你今日竟敢惹子秋不悦,还不下去领罚?”
说罢,一直在席外把守的御林军来了人,当即有两位士兵左右扣住邓善,准备将他带走。
邓善见状,已是被吓得脸色苍白。他赶紧跪下,朝龙锦华磕头,又朝闻舒告罪。
“臣该死,是臣昏了头,臣说了浑话,求陛下和闻大人原谅。”邓善一边说着,一边如捣蒜般地不停磕头。
御林军也不给他机会,见龙锦华并无赦罪的意思,于是使劲扣住邓善,将他拖了下去。
邓善不知怎地力气大了起来,他不管死活,猛地扑倒在闻舒跟前,抱住了闻舒的右脚。
“闻大人,是臣该死。赵晔同你是有过交情的啊,如今他被扣押在突厥营中,您行行好救救他吧!”他眼泪鼻涕流了一把,直往闻舒裤口与鞋面上擦,边说着还边不停地磕着头。
如此不顾形象,闻舒不由得皱起眉头。
龙锦华将酒杯用力扣在桌上,怒道:“御林军是吃干饭的吗,还不快将邓善拖下去?”
“且慢。”闻舒制止了龙锦华,然后将邓善扶起,“怎地赵家不来向本官求情,却是邓大人悲痛欲绝地向本官求情呢?”
邓善明显一愣,席间,赵端立即出来朝龙锦华跪下,说道:“臣自知逆子犯了滔天大罪,陛下不追究赵家的罪过已是开恩,臣怎敢再为逆子求情惹怒龙颜?”
闻舒冷冷地看着邓善,说道:“既如此,那邓大人又为何敢触怒陛下?”
说到这里,闻舒停顿了一下,席间顿时鸦雀无声。龙锦华愣神地看着闻舒,不知闻舒究是什么意思。
“邓大人,说吧,”闻舒语气一凛,“你究竟是谁的弃子?”
此话一出,席间顿时又一片哗然,龙锦华也大吃一惊。
邓善见事情败露,眼神顿时杀气尽显,他掏出藏在袖中的锋利碎片,猛地向闻舒划去。
闻舒早就料到他会动手,立即使出出云指,将邓善一把弹开。混乱中,有人见邓善偷袭不成,立即抄出武器朝闻舒一顿乱砍。
一切发生得太快,龙锦华还没反应过来,却见数个黑衣人手持大刀朝闻舒砍去。闻舒小心应对,但对方来人众多,又都有备而来,闻舒一时招架不住。
龙锦华大喊一声:“御林军何在,快抓刺客!”
突然,只见背后一人趁闻舒不注意,手持匕首直直往闻舒腰间刺去。
龙锦华大骇,不顾一切地抱住闻舒,又抬脚将身前手持大刀的黑衣人踹开一些。
闻舒不明所以,被龙锦华抱住后失了神,手中的内力的消散许多。龙锦华怀中抱着闻舒,来不及躲闪,那匕首便生生刺入他的右股。他吃痛地哼了一声,闻舒这才明白他受伤了,于是抬脚将那黑衣人踹飞。
孙洵带着人与黑衣人厮杀在一起,席间顿时混乱一片。闻舒见龙锦华眉头皱起,立即去寻找伤处,却被龙锦华制止了。
“别看了,伤在不该伤的地方了。”龙锦华忍着痛说道,又朝孙洵命令道:“务必抓住刺客,一个都不要放跑!”
那些刺客本是冲着闻舒而来,眼下见行动失败,便纷纷停手预备逃离。孙洵自然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他指挥御林军放箭,将那些施展轻功妄图逃走的黑衣人尽数射了下来。
闻舒搀扶着龙锦华坐下,龙锦华却摆手不肯入座。闻舒只觉得疑惑,问道:“你究竟伤在哪儿?”
龙锦华一脸尴尬地看着闻舒,右股处的疼痛又让他呲牙咧嘴,闻舒瞧在眼里觉得他又可怜又滑稽。
局面已被孙洵控制住,黑衣刺客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都被御林军擒住。沈丘宜走了过来,他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
“陛下,臣等罪该万死,竟没能护住陛下龙体。”说着,一众大臣立即跪倒在地。
孙洵也上前跪下,说道:“御林军护驾来迟,请陛下责罚。”
张秋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朝其他奴才宫女吩咐道:“快去叫太医!”
闻舒依旧打量着龙锦华,见他英挺的眉头皱着,心中生出了感动。若不是龙锦华及时为他挡下这一击,这会儿受伤的必然就是他了。
其实这点疼龙锦华还是受得住的,无非就是受伤的部位尴尬了些,倒也没夸张到让他表情如此失控的地步。所幸刺客这一击刺得不深,闻舒又及时将刺客踹开,他也就只是受了点皮肉伤而已。但既然自己是为了保护闻舒而受伤的,他定得从闻舒这里讨些好处。
眼下闻舒正对自己感到愧疚呢,他便乐得将自己整个身子靠在闻舒肩上,手臂也不规矩地摸着闻舒的腰。闻舒身上的淡淡香味传到他的鼻尖,顿时让他起了反应。
闻舒没意识到龙锦华在趁机占他便宜,反而还一个劲儿地找龙锦华身上的伤口,仔细瞧了一会儿,发现他右股处隐隐渗出鲜红的血液。
“你……?”闻舒嘴角抽搐,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吃惊还是该笑。
龙锦华知道闻舒发现了自己伤口的位置,脸上又起了尴尬的红意。
“不妨事,你未受伤便好,我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闻舒小声说道:“宫宴怕是办不成了,我扶你回宫?”
龙锦华点点头,搭在闻舒身上的右手又收紧几分,手掌紧紧抓住闻舒的腰部。
闻舒此时脑海里都被“龙锦华为自己受伤”一事充斥着,完全没意识到他的不安分行为。他小心地搀扶着龙锦华往寝宫走去,张秋则神色慌张地跟在他们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