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夜晚,两个一瘸一拐的身影才落魄地从小屋内走出。
“鸦青,带他们去休息。”冷淡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出。
易溯打理着卷起的袖口,绛生剑化作金光重新折入剑鞘,易溯这般平静的神态倒还真像送走两位做客的客人。
当然,前提是忽略走在前方那两个鼻青脸肿的两人。
鸦青立在不远处,朝易溯所在位置领命行礼,视线又情不自禁落在白琛与慕容身上。
啧啧,不愧是门主,下手就是狠。
能让对方在衣衫完整的情况下,挨上这么重的伤,还真是……鸦青内心不断惊叹着自家门主的厉害,完全没想过慕容身上的伤是出于另个人。
鸦青低垂着头,故意走快几步不与他们并肩同行,手指挡在唇间掩住彻底压抑不住的笑容。
这北峰的徒弟他早就看不惯了!这下一通揍,总算是把他憋在心底的气给疏通了。
他将两个伤者请进客房,随后客套地说了句:“二位多休息。”便毫不留恋地转身、开门、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慕容捂着险些被打折的腿,缓慢挪到床边歪倒在柔软被褥上,生无可恋道:“今天有学到什么吗?”
白琛费力地扯下白袍,少年棱角分明的脸上挂了彩,他在绛生剑的追赶下被迫变回了最初的少年体态。
按道理来说,回归本体后释放的能力会多出不少,可惜面对怨气极大的易溯,他依旧只有抱头逃窜的份儿。
“学到了。”白琛长叹口气,悻悻接道,“离两个主角远一点,能不在他们面前出现,就绝不上赶着挨揍。”
慕容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没来由地瞥向白琛,露出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
嘴角还没扬起半分就扯到伤口,他顿时龇牙咧嘴,倒抽着凉气:“你先前说还要帮他们找回余下混乱的记忆,那就祝你好运。”
他翻了个身,呈“大”字样平躺床上:“反正小爷我是安安分分待在清玄宗不走了,林樾现在看见我就烦。”
说来也是自己活该,早知道世界上真有书灵这么一回事,他死也不写那一出狗血剧情!!
把主角对象写没了,害得两人兜了这么大圈才重新在一起,他不挨揍谁挨揍?
白琛哀嚎一声随即又停下,沉思了片刻道:“你待不了多久。”
慕容:?
“因为我不知道那个地方会不会受到影响,”白琛拧起眉毛,语气有些不确定,“若是和静檀宗那般,我可能要去别处寻人。”
“寻谁?”白琛的话让人感到云里雾里,慕容压根听不懂隐藏在其中的情节,只能跟着他的话语询问。
“寻一群无辜的人。”白琛抬起眼眸望向慕容,“我带他们去的地方可以找回他们的记忆,不过这是笔交易。我想让他们去救里面的人。”
“她被困了百年,她在等一个结果。”
*
夜深人静,桌上的红烛跳动着火光,平稳的呼吸声回荡在房间。
所有的身份在今日全被捅破,下午易溯只顾着发泄自己内心的不满,全然忘了林樾的反应。
他送走两人后,再次面对林樾时,屋内却多了几分尴尬。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林樾率先打破寂静:“饿了吗?”
易溯下意识摇摇头,开口道:“我……”
“那便早些歇息。”林樾打断他的话语,重新整理堆在一团的被子,“消气了吗?”
易溯愣了愣,咬住唇无声地点了点头。
“好。”林樾靠近易溯将那件外袍褪去,一把握住对方的手,两人齐齐倒在床上,红纱落下挡住他们的身影。
眼睛被对方的手掌盖住,眼前一片漆黑,却感觉到有人在轻捻被角,将自己整个人裹入温暖的被窝里。
易溯有太多的话想同林樾说,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的眼睫上下扫动,细密的痒意从掌心传出。林樾手指微蜷,倏地收回原本盖在易溯眼睛上方的手掌,翻身背对易溯。
无人言语,易溯只能作罢,闭上眼睛佯装熟睡。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传来一阵动静。
林樾重新翻过身,撑着脑袋注视着双眼紧闭的易溯,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拨开挡住面容的碎发。
手指悬于半空,仿若一支沾了笔墨的毛笔,从眉眼到鼻梁再到嘴唇,一笔一划临摹着心上人的容貌。
“你们说的那个世界……区别大吗?”
林樾的声音转瞬即逝,他喃喃自语并不奢望得到回应,正当他打算挥灭烛光时,另一个声音响起:“区别很大。那个世界的人没有仙术,寿命短暂。生老病死,容颜迟暮,都是人之常情。”
“人们白日工作,夜晚休息,一日三餐,日复一日。”易溯缓缓睁开眼睛,“每天忙碌奔波就是为了生活。寒窗苦读为得是找到称心的工作,恪尽职守为得是有钱生活下去……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活着。”
林樾收回撑起的手臂,侧身躺下,目不转睛地看着易溯:“那你呢?你在那个世界过得好吗?”
易溯以为林樾会好奇其他情况,正打算将现实世界的繁荣一一告知林樾,却不曾想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
他顿时没了声音,半晌才开口:“好啊,可好了。家庭美满,朋友相伴,工作顺遂。”
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唇边笑容是多么的勉强。
*
其实易溯的生活并不美满。在现实世界的十几年年来,他更像是为了冲破牢笼,而拼尽全力。
好不容易结束十六年的学习生涯,易溯终于逃离令自己喘不过气的家,在一个小城市中定居。
清晨闹钟一响,他便弹射坐起,洗漱吃饭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