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溯大脑空白了一瞬,这该怎么回答?
他是该说喝了,还是没喝啊?
既然这药被说得这么玄乎,那应该不能随便饮用吧?
易溯从容摇头,眼中还恰到好处多了几分疑问,随后他清楚听到距离自己极近的鸦青松了口气。
“门主的症状恐怕是过于劳累。至于那瓶药,门主,还是多想想为好……”
怎么又在这打哑谜?
易溯好奇心彻底被挑起,到底是个什么药瓶,能这么多弯弯绕绕的说法。
顺着鸦青的指引,他走进里屋站在一面透明墙壁前——那瓶怪异的药瓶静置在中间,小巧细长,甚至能藏于掌心中。
易溯观察着药瓶的模样,想要看清楚瓶身,手不自觉贴在无形的屏障上,试图去触碰里面的存在。
他的住所鸦青不便进入,房间内只有他一人,终于不用再端着架子说话做事,顿时浑身轻松了不少。
易溯在屏障前方来回走动,一把将袖袍撸至胳膊肘,两指搓动下巴,眯起眼睛仔细研究如何解除这无形的墙壁。
既然这是修真界,恐怕想要破开,还需要仙术辅佐。
易溯盘腿坐在原地,余光瞥见自己腰间佩剑,突然灵光一现,径直拔出长剑。剑身映出的银光晃得易溯闭了闭眼睛,接着用力刺向墙壁。
这是他的本命剑,他不信还破不开这禁制。
不料剑尖抵在上方再无法推动,用力过猛反弹的力度震得他手臂发麻。一时不慎,剑柄从掌心滑落而出,他顺势垂手去接,擦过锋利剑刃,登时便在虎口处留下一道血痕。
鲜血不断涌出,他急忙用衣袖捂住伤口止血。之前他没划破过这么大的伤口,心急之下连带着动作都变得笨拙。
他轻按伤口,阵阵刺痛激得他眼泪险些飙出。
不愧是仙剑啊……这痛感根本没法和用菜刀切伤手指相比。
这下易溯不敢再触碰伤口,连忙抽出手虚扶墙壁,鲜血渗透布条,血印落于墙面,却因此误打误撞破开无形的屏障。
仅有的支撑陡然消失,他狼狈地朝旁侧倒去,后背重重撞上木柜棱角。
木柜剧烈震动几下,药瓶摇摇晃晃倒至柜边,下一秒就要落地。
明明无法忽视身上的疼痛,可见到那瓶布满月华纹的青瓷坠下,易溯忍痛伸手拽住瓶口的红绸,一把扯进怀中。
屋内一片狼藉,易溯躺在地上喘气,手中紧握瓷瓶,尚未愈合的伤口再度涌出鲜血,染红了瓶身。
不知是疼痛刺激,还是因为其他原因,寂静的房间内除了呼吸声,还有几声难以压抑的哽咽。
眼尾传出湿意,易溯这才发觉是自己喉间的声音。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难过,只知自己在握住红绸的瞬间,脑海中一闪而过几个零碎的场景……
*
“剑招错了,应该这样。”
听闻这句话,原本还在练习剑法的少年顿住身形,将动作固定在原处,侧目望向朝自己走近的人。
青衫的袖摆揽至臂弯处,易溯搭上对方的手腕,手把手教对方这一式的动作。
长剑横扫,干净利索,带起的剑风惊起停留在枝杈上的鸟雀。
常年练剑的厚茧覆在少年手背上,随着动作的摩擦,像是羽毛在他的心间挠拨。
“记住了吗?”易溯松开对方,拉开两人有些过于近的距离,嘴角含笑,“内门弟子考核在即,你不好好背书,怎么突然想跑我这学剑了?”
背后温热的怀抱不见踪影,少年有些贪恋那片刻的温柔,收起佩剑回答道:“技多不压身,我想成为易仙师这样的存在。”
眼中的坚定把易溯逗乐,他懒散地靠在桃树旁,折下一枝桃花,在半空中比划着烂熟于心的剑招。
许久,勾人的眼眸才重新落在少年身上,低笑道:“胡闹。”
林樾自然不将这二字放在心上,甚至还引以为傲,将长剑重新别在腰间,快步凑到易溯面前,夺走他手中的桃枝藏在怀中。
不等易溯再次开口,他跑出院落,专属少年人清朗的声音回荡四周:“以鱼抵花,易仙师,你等我——”
最后等到了什么?
易溯看着上空的木梁,重新陷入回忆。
他等到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
在笑骂声中,少年时期的林樾丝毫不惧,嬉皮笑脸地将鱼汤递到易溯面前:“易仙师你快尝尝,我最拿手的就是做鱼。”
他说的不错,他确实最擅长做鱼。
鸦青也没有说错,确实好吃。
……
再后来,记忆中的少年身量高了不少,那日春光无限,缠绕在两指间的红绸,后来成了系在药瓶口的存在。
零碎回忆占据易溯的世界,分明只是窥探到原主记忆的一角,心口传出的钝痛却令易溯无法忽视。
到底是多深的情意和执念,才会变得如此这般?
易溯艰难地举起右手,他还没有领悟到体内蕴藏的仙力。如今他不过是肉体凡胎,连最寻常不过的淤青都无法自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