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是言脸色煞变,意识到危险来临,他没有回头去看,只用尽全身力气跑向达嘎,然后重重的一把推开了他。
胥己诚和程少臣同时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悲叫:“菩萨!!!——”
远处的吴桐没有看到这一幕,只听到了一阵巨响和队友撕心裂肺的叫声,他扔下手中的物资飞奔向声源处,双腿颤抖不已,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洒在了这片沧桑的土地上。
胥己诚和程少臣最先跑到倒塌的楼前,可却看不到官是言的身体,程少臣扑通一声猛烈的跪在地上,徒手刨着面前的砖石,哭着喊:“菩萨!菩萨!你他妈在哪儿啊!”
胥己诚也猩红着双眼,浑身颤抖着边刨边叫着:“菩萨,你听见了吗!你给我点回应!你给老子撑住了!!!”
吴桐赶到时,被眼前的场景吓的一阵恍惚,他一步一步挪到了废墟前就开始刨,一遍遍不厌其烦的重复着:“菩萨,菩萨,菩萨……”
多希望活菩萨能在此刻显灵,听到他们的祈求。
越来越多的人跑过来帮忙,大家一起挖着碎石,鲜血沾满在碎石上,仨人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痛意,他们内心的悲痛早已湮没了躯体的疼痛。
终于,胥己诚看到了一根手指,惊喜又兴奋的大喊:“在这儿!在这儿!”
人群一拥而上,大家奋力抬起巨大的钢筋水泥墙体,而接下来的场景却让在场的所有人泪流不止,也让哥仨人肝肠寸断。
哥仨颤颤巍巍的跪倒在官是言的身旁,胥己诚的眼前一片模糊,他紧咬着牙,颤抖着手想去摸摸他,却又不敢,迷彩绿上混合着血迹和白灰,早已看不清衣服原先的颜色,而沉重的墙体也早已压垮了他的身躯,最后的一丝气息都没有了。
胥己诚双手撑地,指缝深深的抠进地里,低着头让泪水无穷无尽的砸在这块压垮他的砖石上,嘴里不停的喃喃自语道:“菩萨……兄弟……”
程少臣和吴桐仰天长啸,发出了撕心裂肺,惊天动地的痛哭声:“菩萨啊!!!——”
第十一天,运载着官是言遗体的军用直升机落在了北京南苑军事机场。
停机坪上早已站了一排排身着笔挺军装的战友们,队列的最前方站着的是军区首长、北理工校长及国防学院院长江泽。在他们的身旁是官是言的父母,蜷缩着腰,等待着归家的儿子。
机舱大门被打开,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到了机身上。江泽攥了攥拳头,声音悲怆又嘹亮的下令:“脱帽,敬礼!——”
伴随着全场整齐划一的动作,沈言丘、胥己诚、程少臣、吴桐四人身着干净整洁的军装,肩扛着担架,一步一步,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下飞机。
空中,响起了三声鸣枪,这是对亡灵的告慰,抚今追昔,悲愤万分。
官是言的父母颤颤巍巍的走上前,摸着军旗下儿子的脸庞,悲痛万分的呼唤着:“孩子啊!我的儿啊!”
胥己诚几人的心被狠狠揪在了一起,听着两位老人的哭声,他们愧疚的低下了头,不知道该怎么去道歉,没能把他们的儿子健康平安的带回来。
官是言英勇抗震、壮烈牺牲的消息让学校上上下下一片哗然,也让全国的国防生们敬仰同情。
在官是言的葬礼上,来了许多军区领导和他生前的好友同学,凄惨悲壮的哀乐中,哥仨人站在官是言父母身旁,和他们一起对前来悼唁的人们一一道谢。
官是言在时,他们是干儿子,他不在了,他们就是亲儿子。
胥泽衍代表军区也前来悼唁了,他看着棺椁里身披军旗的少年,想起前不久和他短暂的一面之缘,沉重的鞠了三个躬,站在他身后的军官士兵们,也纷纷鞠躬放下了手中的菊花。
胥泽衍绕着棺椁一圈,缓慢的走到了官是言父母身边,握着对方的手,只能说出最无用的两个字:“节哀!”
官是言的父母对他鞠了个躬表示感谢。他又接着往前走了一步,重重的在三个少年的肩膀上拍了拍,军人的肩膀上扛着千钧重担,军人的担当刻着事不避难,希望他们能够化悲愤为力量,警钟长鸣。
“你们都是好孩子,祖国和人民不会忘记每一位为保家卫国奋斗过的英雄。”说完,他向他们敬了个军礼。
三人站直了身躯,回了个庄严的军礼。
逯湘凝寝室四人也来到了葬礼上,尽管其她三人和官是言并未谋面,但她们敬仰这位少年,尤其是在这种悲伤的氛围之下,她们绕着棺椁无声的流着泪,深切的缅怀英勇的少年。
逯湘凝难以置信,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那么活泼的人怎么能安静的躺在这里呢?
回忆涌上心头,她想起了和对方一起聊天一起用餐一起爬长城一起逛古北水镇的一幕幕,他一次次的帮助自己拉近和胥己诚的关系,从来没有嘲笑挖苦过她,那么热心肠又善良的人,老天怎么就不开开眼呢!
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悲伤情绪,她捂着嘴,失声痛哭。
千万般的不舍和难过,最终化成了一句话:“是言哥,你一路好走,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谢谢你!”
逯湘凝擦干了泪水,最后再看了一眼官是言的遗体,她要清晰的铭记这个少年最后的样子。
一步一步走到家属区,她终于看到了惦念了好久的人,她不敢想,此刻他有多痛。
她想安慰他,可自己的心都这么难受,还怎么安慰的了他呢?何况语言是苍白的,失去了朝夕相处的战友,他们心理的创伤这辈子都无法抚慰了。
葬礼结束便是火化,官是言的尸骨最后安葬在了京郊的烈士陵园,程少臣和吴桐扶着官是言的父母走上了台阶,看着胥己诚一点点把骨灰盒放进墓穴里。
两位老人哭哑的嗓子已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是不停的流着眼泪。
胥己诚从未觉得一件物品能有这么的重,重到他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双臂的颤抖,可也却从未觉得官是言这么的轻,明明曾经和他打架时是很有份量的一个人。
他多么希望时间能回到4月26日,他一定不会听他的,他会亲自去找达嘎。而不是像此刻,他只能慢慢的把骨灰盒放进墓穴,让他的兄弟再多看一眼这人世间。
骨灰盒彻底放进了墓穴的地上,他终于抑制不住情绪,双手紧紧的抓住穴沿,浑身颤抖着低声哭泣。
身后的程少臣和吴桐也早已泣不成声,躺在墓穴里的不仅仅是那一抨骨灰,还有他们几个人的青春。
官是言的壮烈牺牲,彻底带走了他们那段幼稚又快乐的青春时光。
如果一个人有前世今生,那么从入校见到他的第一眼直到今天,这段时光便是他们的前世。
前世无忧今生苦楚,这就是他们哥仨人的真实写照。
胥己诚打开了一瓶烈酒,倾倒在墓碑前,又给他们仨人一人倒了一杯,他红着眼,注视着墓碑上的照片,缓慢的举起手中的酒杯,沉声高喊:“兄弟,干了这一杯,烈士陵园见!”
台阶下,江泽的身后站着这一届国防生们,听到这句话他们无不动容,就连见惯了生死的江泽都忍不住红了眼圈,这些学生就像他的孩子一样,他的难过、惋惜、痛悔一点都不比他们少。
这是电影《高山下的光环》里的一句台词,在场的人纷纷记起了去年国庆汇报后,他们看的就是这部经典的红色电影。
程少臣和吴桐一饮而下手中的烈酒,仰天长啸:“兄弟,你一路走好!来世我们还做兄弟!——”
话落,空中再次响起了三声震耳欲聋的鸣枪声。
国防学院全体代表们最后一次向这位英勇的少年敬了一个庄重的军礼。
至此,一切尘埃落定。
官是言没有落叶归根,他留在了最热爱的北京,从嘈杂的四人间搬到了安静的单人间,但是不管是几人间,他的周围都有一批穿着军装的战友们,他从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