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阵眩晕感之后,辞凤阙又稳稳踏在地上,眼前是占地千里的莲池,粉嫩菡萏如同少女婀娜多姿,将人重重包裹,辞凤阙站在一片翠绿莲叶之上,叶隙之间流淌着梦幻般剔透的晨露,倒映着一池清荷。
莲池无边,仿若将天际连接。
却又静止着,仿佛画中之莲,无风,无声,凝固起来,辞凤阙走过,红枫衣角掠过莲叶,只有他在动。
确实有些意思。
辞凤阙垂眸。
不待他细看,天边又掉落下一人。
那人两颗粗麻花辫十分显眼,栽进蓬大的莲叶间,身影被吞没。没过片刻又被两柄灵剑托起来,剑影流光闪过天际。
她显然是看见了辞凤阙,兴奋地招手。
“小玉兄,太巧了!”
第一轻然从灵剑上跳下来,“我与小玉兄颇有缘分啊。”
她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卷白色卷轴:“这是我放在跌落莲间时拾到的,看来我们便是天丁组。”
那卷轴上墨笔挥毫,写了个硕大的“天丁”。
天丁组,按试炼规则,他们需拿到地丁组的卷轴方可离开华清莲狱。但地丁组与他们并不同在一片小天地内,他们手先得离开这片莲池。
“不是说会有三人么?剩下那位小玉兄可见到了?”第一轻然四处张望。
辞凤阙摇摇头。
“这片莲池无边无际,若不在附近,得寻到什么时辰?”她道,“寻不到人,我怎么第一个出秘境?”
辞凤阙惊讶:“第一姑娘,是冲着天榜第一去的么?”
“不明显么?”第一轻然十分夸张地张大嘴,回头看他,“身为第一家弟子,若是争不到第一,便是愧对祖上,愧对姓氏。少年拏云志,人间第一流。我,身为此代第一家弟子榜首,自然更要身先士卒,以作表率。”
“在秘境这段时间内,烦请小玉兄听我行事,放心,我有信心,不说光宗耀祖,起码也会让你无愧师门,带个第一回去。”
“说得好!”极轻的鼓掌声在莲叶掩映之中响起,两人循声望去。
谢弥书摘了朵几朵粉莲,编为一串头环转在手里,他脚腕上的锁链甚至仍拷着极黑极粗的锁链,随着他缓缓踱步拖出刺挠的声音。
他手上一掷,莲花环被扔到第一轻然手中,第一轻然两眼茫然,却还是下意识将那莲花环顶在两颗麻花辫之上。
“谢弥书?你是第三人?”她问道。
谢弥书拍拍手,将手中残余的花瓣拍走,他反问道:“不像么?”
第一轻然围着他转上好几圈,像是见到什么新奇灵兽一般:“为何仙州大比开始后总能见到你?仿佛我们之间有什么命运的联系一样。”
“知己的惺惺相惜?”谢弥书挑眉望她。
第一轻然恍然大悟:“是这般,不会错!”她停下来,献宝似地又将自己那卷《仙州诗词三百首》掏出:“我这几日琢磨着你给我写的批注,简直振聋发聩,如诉我心,便拾得灵感又作了几首,有兴趣再看看么?”
谢弥书欣然痛意,袖中扯出一支毛笔当真同她探讨起来。
辞凤阙深觉谢弥书此人在逗小孩,好奇地凑过去,两人正对着一首口水诗嘀嘀咕咕。
第一轻然写:
“天兵百万渡过江,既无救兵也无娘。
忽地一天城破,哭爹的哭爹,哭娘的哭娘。”
下面是谢弥书的评语,辞凤阙皱起眉,心想这可比我这个鬼还要鬼画符,天知道第一轻然是如何识出来的。
第一轻然指着那几行字,念道:“既见天地,又见众生,城破,心破,破破破。”
她声中带颤,看起来像激动过了头:“我将这首给许多人看过,唯有谢兄看出我的真意,知己啊!”
辞凤阙把脚步挪开了,老实说他完全没看出这首诗,或许都称不上诗的几行字到底有何等真意。
谢弥书谦虚道:“第一姑娘颇具灵气,在下不过窥得一二罢了。”
眼见两人还有愈演愈烈之势,辞凤阙“啪”地丢出一张赤符,插在两人和那卷诗集间。
“人齐了,先离开此处罢,第一姑娘不是要争第一么?”
谢弥书毛笔插在耳上,捻起那张符纸,笑道:“不急。”
“此乃华清莲狱的饿鬼境,这方莲池还未苏醒,在此之前我们做什么都是徒劳。”
“饿鬼境?”第一轻然眨眨眼。
“听说过佛界六道么?所谓六道轮回,按照生前因果自然会进入不同的道。分为三善道跟三恶道,三善道即天神道、人间道、修罗道;三恶道为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轮回是不断在天道至地狱道之间的六道进行,纯看生前善恶。华清莲狱便脱胎于此六道,欲为进入者定下生死轮回。我们所在的饿鬼境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儿不是挺漂亮的?”第一轻然张望。
谢弥书仰头:“只是现在。”
他的视线缓缓落向水天相接之处。
“看,它们醒了。”
话音落下,地面尽头的池水如同脓血一般涨开,深红而诡异的颜色伴随着撕开巨口的莲芯,饿鬼一样飞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