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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倦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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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好像动量和角动量——你说的啊。”蓝星没有察觉到涂子录的异样,“刚刚不好意思打扰,但其实这个问题我已经没有那么纠结了。我晕倒时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感觉非常真实,醒来后全部情节却都模糊了。”

他挠了挠头:“又是一句废话,所有的梦都是这样吧。”

涂子录点点头。他是一个无梦的人,无法有同感,点头只是觉得蓝点当时果然在哄骗他。与她发生的一切怎么可能真的可以当作梦。他一直很清晰地记得所有细枝末节,清晰地感受到她的离开,清晰地心痛,含糊不了一点。

“梦里,阿点长大了很多。也和我说了很多,具体记不清了,醒来后我才明白,一直以来,在潜意识里,我都无比希望自己能够像她。像她能够被注视,像她可以在某些时刻假装她还活着,像她能够让我自己也多爱点自己。”

蓝星的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她可能看不下去她这位双胞胎哥哥废物的样子,特意托梦,主动从我心里剥离。在这之前,每次想她的时候心都很空,也许是因为人无法自己思念自己。”

他摸着左胸口。

“今天是星期三,是我们家的番茄咖喱牛肉饭日,是阿点规定的。她走了以后,这个日子严格照旧进行。但今天,妈妈什么都没做。我也没有问她怎么了。全家都很沉默地度过晚饭时间,爸爸洗完碗,坐在沙发上一直摸手机,手机里是阿点小时候在少年宫表演的照片。我从背后看见他抹了眼泪。他发现了我,一年以来,第一次在我面前崩溃地大哭,他说,他真的好想阿点啊。思念是一种只有认识这个人不在身边才会产生的情感。爸妈和我终于都开始真正地思念她了。阿点知道了真的会高兴吗,她会不会难过,怕我们某一天忘了她……”

“不会。”

涂子录很突兀地开口,语气太斩钉截铁。

蓝星有点讶异。

涂子录接着说道:“毕竟,你说了,她给你托梦了。虽然记不清,但你应该要相信她亲口说的每一句话。”

蓝星浑身一滞,敛起笑容:“如果我说我觉得自己从未有过任何病,你信吗?”

涂子录瞄了他一眼:“我信。”

“包括心理上的,精神上的,身体上的。所有病,我都没有,你信吗?”

“我信”

“哪怕我被拉进救护车里,我哪怕我这一年都有着幻觉,偶尔能够听见阿点的声音,感受到她的存在,哪怕我在模仿她。”

后半句的坦诚并没有引起任何震惊的反应,只引来一句平淡的:“我信。”

蓝星似乎才放心下来。

“在那个梦里,有一句话,阿点想要我转告。”

拐弯抹角,袒露家里的的事情,自揭未曾向任何人宣之于口的“病例”,蓝星今晚的唯一目的,就是想知道涂子录究竟值不值得成为听那三个字的人——他对蓝点的死亡表现得实在太高高挂起。尤其是蓝星十分清楚蓝点生前对涂子录所抱有的情感,因此,葬礼上的那些从容、冷静,在一片嚎啕中更显得反胃恶心。

蓝星的直觉告诉他要将这句话转告给涂子录,而他一向相信所有有关蓝点的直觉。但理性却无法让自己能够对这种人说出这句话。

必须慎之又慎。

对面的人却意外的有溃败之态,声音颤抖又沙哑:“阿点……想和我说什么?”

听到比预期中更亲密的称呼,蓝星微微睁大了眼,冷风刮得眼球酸涩无比。

“你为什么叫她阿点。”

涂子录紧紧攥住他的袖子,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她想和我说什么?”

从最初从蓝点口中听到涂子录的名字,到现在,蓝星从未有任何一刻对涂子录抱有好感。

一夜的演出到此结束。

他嫌恶地甩开了他的手,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语气锋利,和内容毫不沾边。

“对不起。”

涂子录脸色煞白。

他没有懂,这么简单的三个字究竟又从哪个角度把他杀了一回。

涂子录到家,给在客厅沙发睡着的妈妈盖上毯子。接着回到房间,捡起那支摔在地上的笔,接着笔尖在卷子上的答题区域落下,却没有颜色,只有很深地凹痕。分明不久前他好像还和蓝星聊了热门的量子力学话题,此刻跟宕机似的,就是不能接受这支笔会写不出墨。

划了半个小时,他终于意识到应该换一支笔写题。

然而新笔只能悬在空中。因为他忘记了解这道题的思路。

竞赛营的卷子都好好存放在衣柜的最上方,他决定放弃竞赛后就全部收拾起来了。当时别的老师乃至校领导意见都多,屹耳刘却不曾指责过什么,拦下所有不满,替他找起理由,舌战群儒:“涂子录学了多少年竞赛了,自己最知道自己是偏综合性的学生,自尊心也高,竞赛失利的打击会很大,不愿意冒险,这个决定很合理。我们七中自己培养不出顶尖竞赛生,就把压力全压在全靠自己努力的学生身上,算什么师德?”

他还挺感激这番话。

蓝点知道了却愤怒极了,各种难听的话炸弹似的扔过来。

涂子录木着脸说:“刘老师说的很对,我确实是综合性学生。我假期从竞赛营回来是什么结果你并非不知道。还有先前参加了省级的数学比赛,虽然是商业性质,但那种名次足够说明问题了。我不是天才。”

“但是物理不一样。你物理比数学好,况且你那么喜欢物理。”

“我喜欢物理只是想当逃兵。”

蓝点大骂道:“你怎么会只是逃兵。如果你只是逃兵,那么为什么你的房间会有望远镜模型,为什么你的本子里会把报纸里关于航天工程的信息全部都收集起来,为什么你有那么多关于宇宙的书。”

涂子录哑口无言。

当他开始隐约能触及真相,已经是结束竞赛营的那天,从蓝点口中得知石梅石兰的往事的时候。小时候从奶奶口中听过的关于爷爷的事情,只够让他以为蓝点的存在顶多使得蓝星变虚弱,不至于危及生命,然后拼拼凑凑出一个来日方长的美好假象。

他不可能怪蓝点说得晚,他只怪自己没有选她选得更理所应当。

蓝点真的不明白,时间不多了,假如他选择竞赛,那么很可能会失去与她最后相处的时光。这是比物理、比不知结果的奖项、比虚无缥缈的狗屁前程还要重要的东西。他还懊悔自己放弃的太晚,应该连暑假的竞赛营都别去才好。

“以及顺便在同龄人面前卖弄聪明。”

“你除了在我面前撒谎,还会说些什么吗?”

蓝点气疯了,转头就走。之后就在他的生活里若影若现。

到头来,涂子录还是什么都错过了。也许十年前的第一个谎言起就已经注定了这个结局。从头到尾全是他自作自受,连对命运都无从抱怨。

他也是自己的罪人。

涂子录没拿稳,卷子哗啦啦地落满地。他坐在地上一张张翻,很快就找到了,读了一遍解题过程,便把卷子放在桌上。刚准备坐下,回头看见一地狼藉,很不顺眼,于是不知不觉地开始动手收拾整个房间。

整理着一个书柜,一张纸片从卡尔萨根的《暗淡蓝点》里掉落。

是一封信。是当年小熊写给他的信。是他收到后过了很多年,才有勇气打开阅读的那封信。

信封连带着里面的信纸都因岁月流转变皱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和之前不同。

凌乱的黑色字句下有其余的字,泛着淡淡的、近乎透明的紫色。

通宵一夜,涂子录的脑子现在运转得很艰难,盯着看了半晌,慢慢反应过来,这应该是用那种要用灯照的隐形笔写的。他们小时候经常玩。

和面上的黑色笔迹相比,淡紫色笔迹的前半句一笔一画幼稚很多,就像在模仿小朋友的写字习惯,但也能从结构上辨清是小熊写的。

“别忘了给我送花。”

天一亮,他就去市一医院的那家花店等店长开门。一等就等到了十一点钟,店长诧异地看了他好几眼,才狐疑地拉开卷帘。

他把店里所有品种的花都买了一遍。店长咕哝着,不知道在不满什么,胡乱地把花朵们凑成一束,毫无设计。

涂子录抱着一大束五彩缤纷的花上天桥,走到一半,止住脚步,迟来的恍然大悟汇成后悔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

可是有什么用。

已经过去太多年了,涂子录连小熊葬在哪里都不知道。

一周前站在这里塞给他的男生竟还契而不舍,继续卖唱。男生认出了他,满怀希翼地盯着那束花。

涂子录护着花,面无表情,准备从他面前大步路过。

“诶,别走啊——听听歌也行啊,我给你唱《贝加尔湖畔》。”

男生不想放过来之不易的“知己”听众,立即找伴奏点播放,旋律响起,还带着一丝丝的电子杂音。

城管比他的歌声来的更快,男生丢了设备撒腿跑走,可能是逃窜得太慌乱,不小心触碰到了切歌键。音响里播放的不是手风琴伴奏的歌手版本,而是不知哪个业余爱好者录完上传的长笛版本。

没人比涂子录更熟悉这个谱子。

他呆讷出神的几秒里,有人狠狠撞了他一下。那束没有好好包装的花瞬间散了,流星一般地划过空气,花瓣也纷纷降临人间,色彩辉映,宛若一幅用心创作的水彩画。

天桥的尽头,一个女孩闯进这幽香馥郁的画卷里。

她嘴角咧开露出很深的酒窝,再抿起嘴,酒窝消失了,脸颊就像落入小石子泛起涟漪又迅速恢复平静的清泉。

长笛声流淌。

听闻冬季的贝加尔湖的湖面会被冰层覆盖,冷冽非常,绝不会是如此的温暖美好。

压抑的思念倾泻而出,涂子录踩烂无数朵花。

小熊会谅解的。

因为一切如约,他从未有一刻忘记过这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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