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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海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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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磨磨蹭蹭地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

球场的灯倾洒向两个男生,身侧的黑色影子像是地板上的洞。

“我只愿意听你聊起她。因为你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每次都要用一句‘如果她还在的话’作为开头。我不是说过吗,我觉得她没离开过我们,真心这么觉得。”蓝星学着郑写,把胳膊叠在眼睛上面。

没有视觉,听觉格外突出,两个人浅浅的呼吸也显得出挑了,如同寂静岭里不断回转的风声。

蓝星继续说道:“和你们那种迟迟反应不过来所以觉得她还在不一样,我有时候能够看到她的影子,感觉到她的存在,依旧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不像幻觉,特别真实。”

“蓝星。”

郑写兀然地念了他的名字,就像清晨的闹钟铃声。

意思是,醒醒,别说了。

蓝星自嘲地笑:“阿写,我有点疯了,对不对。”

郑写和蓝星成为朋友的起因很简单,篮球场上,同时给对方递了一瓶水,相视一笑,之后就厮混在一起。

他们的爱好类似,很合得来,可以心血来潮,一个电话就把对方在深夜叫醒去爬山看日出,也能偷偷摸摸、很有计划地在自习课的时候,把手机藏在校服下看球赛和游戏比赛直播。

在学校里太形影不离了,郑写开玩笑说:“我们俩怎么这么像双胞胎啊。”

蓝星很诧异:“啊,但我真的是双胞胎。”

郑写很快地认识了蓝星的双胞胎妹妹蓝点。

刚开始,蓝点总记不住他叫什么名字,一直喊他“卡布达”——就因为初次见面,他穿了件有卡通眼睛图案的连帽红色卫衣。

明明还是“郑写”两个字听上去更好记吧。

但他觉得蓝点会做出这种事情很正常,因为蓝星起初还没有道理地把他叫作“郑雪”。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这是蓝星特地给他起的外号,直到他的名字出现在黑板值日生栏里,蓝星很迷茫地问:“我们班什么时候有个人叫郑写了?”

除了蓝点比蓝星更缺心眼和没记性,这对兄妹的性格与外貌都如出一辙,永远在笑,永远眼睛闪闪发亮,人生仿佛不存在阴影面,任何负面情绪和糟糕的事情,他们都能像碎纸机一样干脆解决,然后用碎纸条大喇喇地拼出一个笑话来逗所有人,甚至包括伤害他们的人。

有时候,郑写都觉得自己嫉妒他们。

而那样神采飞扬如同生活里的光的两个人,一个孤零零地化成一捧灰,一个如今来问别人自己是不是疯了。

郑写拼命把胳膊往眼球上压,眼泪依旧漫得浸湿夏夜。

老天啊,你不能够把一个灵魂劈成相等的两半后再中途收回其中的二分之一。

“你只是太难过了。”

郑写压着喉间的酸痛,对蓝星说道。

蓝星摸了摸心脏:“难过吗?我都不知道什么是难过了。”

因为从那天起再也没有真的快乐过。没有快乐,失去了对比,也不会有难过。因对方而有色彩的世界只剩下黑白的单调两色。

“要说思念,我觉得也不是,我不会像想外公那样想她。想外公时的感觉是心痛,想她时的感觉是心没了。

“从小到大,所有人见到我,都会问,阿点呢;所有人见到她,都会问,阿星呢。我们息息相关。‘息息相关’这个词的定义是,一呼一吸都相互关联。小学成语比赛,有一道题是‘每个人都是什么样的存在’,所有人都跑去‘独一无二’的板子后面,只有阿点指着‘息息相关’说,这就是我和阿星。

“我一直不太理解,她为什么那么执着于盗版灵异文学里的那些怪言怪语,现在觉得她比我聪明,更早体会到其中的意思。当你和一个人在整个十七年里,去的地方、读的书、吃的饭、见过的人、听到的话,全都一模一样的时候,你就是她,她就是你。你们息息相关。

”可是现在却说她不是你。她可以一个人消失,但你却还留在这个世界上。原来你们不是同一个人,你们没有休戚与共、血肉相连。这是什么道理呢?”

郑写的捂在眼周的那两块皮肤潮湿到闷热。

蓝星的情绪像是密封罐头里的气体,平时用漂亮活泼的外包装锁得严严实实,但只要撬开一个开口,就会统统跑出来。

蓝星说他麻木了,可郑写不信。郑写常常有意地装成是无意地提起蓝点,就是为了这一刻,让蓝星把所有憋在心里难以启齿的心事说出来。

郑写放下胳膊,微微撑起身子,向他望去。

看到他的瞬间,郑写震惊得说不出话。

蓝星竟然一点眼泪都没流,可以猜到他刚刚是如何用毫无波澜的表情述说完那番话。无比平静,就像死了一样。

郑写苦笑了一下,失力地任由自己重新倒回地面,摊开双臂。

放弃了。

如果连这都是罐头包装——尽管好点,可能已经是个拉环了——那里面深藏的东西究竟有多令人痛苦。既然挖不出来,倒不如帮忙维持表面的好心情。

眼前的世界在湿淋淋的框架中崭新无暇,郑写忽然说:“我以前很嫉妒你和阿点。”

“嫉妒哪儿啊?总不能是我们的成绩吧。”

“以前在市一小和志励中学的时候,其实我从来不敢翘课,脑袋里那些花里胡哨的破格想法也不和人说,因为所有人除了分数、排名,就只在意奖状、履历、家庭背景,大家比起像同学,更像狱友——虽然我对涂子录没意见,我挺喜欢他的,但你能想象每天和五十六个涂子录生活的感觉吗?我看就连蓝点也受不了吧。”

蓝星边笑边咳嗽。

郑写又说道:“毕业谢师宴那天,我说真希望大家能把老师抛到天上,旁边的人说他也希望。那时我才知道其实很多人都讨厌这样压抑的环境,但没有一个人愿意第一个站出来。”

“相当于有一堆想吃螃蟹的人,却没人敢真的吃。”

“是啊,而你们两个人,吃螃蟹吃到不稀罕也就算了,还从小到大有人陪着自己一起吃。你说这让不让人嫉妒?”

“别说得好像是我们带坏你了一样,在她眼里,一直是你把我们带坏了。”

“至少是你们开始让我觉得,我对生活能做的不只有拿到好看的排名,脑子里那些想了很久的事情都能去实现,没有那么紧迫,偶尔起迟和不去上课,即使是考砸了,人生也不会就此完蛋。”

“她知道了的话会大喊自己吃亏了,居然她喊你师傅,明明是应该你喊她师傅——说起来,我们小时候还去过少林寺待过一段时间。”

“嗯?这是我第一次听说。”

“因为年纪很小,再加上时间太短了,她自己没什么印象,我也很少想起这段经历。”

“那为什么去少林寺?”

“我倒是没什么区别,但她小时候非常调皮,天不怕地不怕的,刚上小学一阵,经常上课上到一半忽然站起来绕着全班走一圈,老师问她干嘛,她说想看看别人都在干什么。”

“她现在还挺怂的啊。”

“对啊,就是去了一趟少林寺后变了。那个时候她真的过分活泼了,跟有好动症一样,我爷爷就把她送去少林寺,想说管教一下没准能安静点。她以为是去玩,很高兴地答应了,并且让爷爷把我也骗去。结果我这个附赠品是去学规矩学功夫,而她本人却天天爬树、掰竹子、和麻雀聊天、把木桶在地上滚着玩——说真的,有点像熊猫。后面师傅忍无可忍,就给她一箩筐的苹果,说你就坐在这里吃这个,吃完爱怎样怎样。最后的结局是她吃哭了,回来就老实了许多。”

“吃苹果吃得?”

“怎么可能。因为在那之前,无论老师还是家人都挺惯她,所以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遇到这么严肃、会教训她的人,单纯地屈从于绝对力量,学会‘识时务者为俊杰’罢了。”

“诶,难怪她怕人生气。别人别的表情她都看不出来,唯独对生气非常灵敏。”

“她也不是怕人生气,她是怕别人生气了自己挨训。不过我生气就无所谓了,因为她见得太多,也不在意。反正总会和好。”睫毛的影子像蝴蝶翅膀一样在蓝星的脸上忽闪,“但她偏偏在意起把饮料洒在我的卡上这件事,还拿压岁钱重新买了一张还我。明明说过想存钱毕业后和乔明川她们一起去国外旅游看喜欢的明星演唱会。她这人,傻不傻啊。”

郑写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确保自己没有流泪:“我没有亲的兄弟姐妹,有一次我很好奇地问她,有兄弟姐妹,而且还是双胞胎,是什么样的感觉?”

“全世界最讨厌的人和最喜欢的人是同一个人。”

郑写讶异道:“她和你说过?”

“没有。”蓝星摇摇头,“这是我的答案。”

蓝点睁开眼睛,她也忘记了自己是从那段开始听的,好像是少林寺部分。

她睡觉不老实,才那么一点时间,就滚了九十度,两个熟悉的男生恰好和她头对头,若是有眼花的外星人此刻俯瞰地面,会以为这里长出了一株三叶草。

球场的大灯很耀眼,白色的光晕覆盖了天空。

在他们长久的安静中,蓝点终于哑着嗓子开口:“那么广袤无垠的宇宙,也只看得到小小的一片天。嘲笑井底之蛙的我们是不是也有点自大呢?”

石梅不会知道地球的复杂坐标在什么星群和星系里,可她知道石兰的坐标是家。

最终的牵挂无关星辰大海。

我们都住在井底。

所以我们才有空深爱彼此。

“阿星。”

“什么。”

“你还是多吃点饭吧。”郑写坐起来,无比郑重,“我怕你真的将来打不过我。”

蓝星爬起来,往他身上重重挥了一拳。

郑写傻笑着揉胳膊:“这回痛了。”

篮球场边的灯毫无征兆地熄灭,管理员很快出现来清场。

“才九点半而已,我们今天怎么去哪儿都有点不受待见的样子?这里也是,粉店也是。”郑写说。

“谁知道呢。”

“鞋带散了,等我绑个鞋带。”

身旁的人蹲下,蓝星插着口袋,仰着脖子到某一个角度定住了。

郑写站起来活动一下肩膀,顺着他的目光也抬头望天。

“看什么呢?”

“宇宙。”

在郑写的损话说出来前,蓝星率先笑道:“看不见的。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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