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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靛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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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等等。”一个男生打断道,“乔明川不是在那儿吗,她那么多化妆品,镜子上的东西肯定是她写的呗。”

蓝点愤怒地拍着桌:“你放屁。”

薛熠扯着嘴角:“大哥你谁啊?怎么混进我们班的?”

男生愣了愣,从人群里退了出来,冲教室另一方喊:“孔思妍,化学书借我一下。”

“有病这男的。”薛熠说。

男生远远地听见了,一下恼怒:“你们自己细想想呗,就乔明川那人。”

几人沉默起来,陷入思索。

蓝点不可思议:“你们也有病吧?”

说罢,转头就走。

除了那么一小件彻底放在脑后的插曲,这两天蓝点过得特别顺心。

葬礼结束后,大姨决定带着大姨夫和外婆在云江多呆两天,所以除了可以白天过着熟悉普通却安心的生活,她晚上还可以多见到外婆。

爷爷奶奶热爱旅行和度假,鲜少留家,更少来云江探望他们一家。外公走得早,外婆是蓝点生活里最亲近和熟悉的一位老人。但尽管这样,蓝点觉得自己也很难描述出外婆是个怎样的人,也不太清楚外婆的过往。外婆就是外婆,亲切和蔼,与外婆相关的丝丝缕缕都同时也与家相关。外婆与家是分割不开的概念,像蓝点的后背与靠山,世上最令她没有后顾之忧的存在。

外婆生病以后,蓝点回老家,偶然听见有邻居用方言讲闲话:“一把年纪混吃混喝,也不给子女出点钱。”

这句话就好像是在说父母奉献一生就是为了被人抛弃,在培养好子女后就该称职地保持健康或者去死,不允许添麻烦,不允许被子女爱。

蓝点懵懵懂懂地感到愤怒,带着这句话回家,结果妈妈却说:“算啦,幸福才能让人变得光明磊落。”

那时她不懂是什么意思,以为是人就该要做到光明磊落,这是一种无需条件和环境塑造的特质。

而这会儿坐在去动车站的路上,妈妈当年说的话没由来地在心里很清澈地响起,还没等长大后的蓝点再琢磨明白,外婆忽然开始哭闹,说什么都要下车。

下车以后,大姨和妈妈搀扶外婆颤颤巍巍地走到垃圾桶背后,看见有人在那儿烧纸钱。外婆指着盆中火堆,像个小孩一样跺脚:“灭火!灭火!快点灭掉!”

路人有些无语地看过来,大姨和妈妈一个道歉,一个哄外婆。

外婆晃着脑袋,哭着哭着说道:“可是你们爸爸在里面呀!”

“爸爸不在这里呀,爸爸在家呢,我们回家就能看见爸爸了。”妈妈说道。

“还有阿点呀,阿点也在里面。”

火烧得热烈,如同剧烈颤动的绫条,摄吸着新鲜的氧气,浓烟随之窜出,所有人的眼泪立马适时地滚上来湿润被呛得发干的眼睛。

蓝点看着外婆、大姨还有妈妈。睁眼,闭眼,吸气,呼气,砰砰的心跳与脉搏,柔软的皮肉,她能在手背上抚摸到的血管和骨头。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外婆让大姨和妈妈成为光明磊落的人,妈妈又让她成为光明磊落的人,这个正义的特质并不是人生来拥有的。她觉得世界公平且正义,是因为幸福,幸福的归根结底是因为外婆。

大姨重新开车时,车轮速度慢了许多,到站已经晚点了。

在窗口换完车票回停车场接外婆,妈妈对大姨说:“你开这么慢是故意的吧。”

“不好吗?”大姨问。

她们一眼望到车,窗子开了半扇,外婆露出半张脸,银发被晚风吹得一丝丝起舞,躲在那儿看着她们偷笑。

春天总算降临了吧。

晚饭的时候,家人依旧留了一套餐具放在蓝点的座位上。

蓝点团圆地和家人吃了一顿饭。

然后,她和爸爸一起洗碗扫地做家务,和妈妈一起处理电话信息,和蓝星一起写了一张卷子。

接着,她把钉在墙上的每一张照片都认真地看了一遍,把家里的每个角落也摸了一遍,包括——一时兴起购买最后沦落成杂物架的椭圆机,没电了就会唱“洋娃娃和小熊跳舞”的电子锁,她专门用来吃番茄咖喱牛肉饭的小猪盘子和小猪勺,还有藏在书房深处的那个秘密空间——是装修这个家时,妈妈爸爸特意给她和蓝星准备的惊喜,里面有星空灯和柔软的毛毯,贴满了他们喜欢的卡通贴纸。他们到现在读高中了都会时不时爬进去玩。

回到房间,蓝点刚坐在床上,一眼瞥到对户的阳台门敞开,涂子录站在那儿,穿着一件薄衬衫,似是有意在等人。

约莫七天前,他也曾出现在那里。

蓝点立马弹起来,爬上书桌,刚要喊,涂子录指了指楼下。

她会意,便“噔噔噔”地往下跑。

跑出一楼大厅的那瞬间,蓝点看见了涂子录在一盏盏路灯下朝她走来,光与暗的切割线落在他的头顶、肩膀,再慢慢滑落到地上,然后再落到头顶。

她停住脚步,有些痴迷地盯着这个画面。灯比月亮星星真实,人们怎么只想逐月摘星,却忘记地上有那么多璀璨耀眼的灯。她不要月亮,这个世界能有灯为她亮起就好了。

找到上次吃麦当劳的位置,蓝点说想看看一个很喜欢的博主更新的视频。

小区楼下信号一般,软件才下载好。涂子录的手机里一穷二白,唯一的娱乐软件还是前段时间为了找狗才下载的微博,现在下载了第二个。

“问个简短的问题不算浪费时间吧——那你平时从哪里得到……呃,新资讯?”

“CCTV和云江日报。”

说真的,蓝点偶尔还是觉得他被叫小屹耳刘并不冤枉。

涂子录愣了一下,勉强补充道:“报纸是我爸订的。”

“……我信。”

“我不是很信你信了。”

“班长,再问一个简短的问题,你平时喝白茶还是红茶多?”

涂子录直接回答:“岩茶吧,最近都喝武夷肉桂。”

“吐茶叶吗?”

“不……”

他见蓝点憋笑,总算反应过来:“我还没告诉你,实际上,今晚有二十度。”

蓝点穿着毛衣,脸一下僵住。这种报复手段显然好用。

“这该死的云江天气。”

她咬牙切齿地冲着涂子录的脸指桑骂槐道。

她试了一下,果然还是无法听到手机里放出来的声音,于是拜托涂子录照着字幕念——幸好这茬他报复完就当过了。

“不是她写的……算了,不用念了,软件可以删掉啦。”

才两三句,蓝点便立即喊停。

涂子录翻了一下其它作品:“这难道不都是同一个人?”

“写手可以不一样啊。”

“这也能分得出来。”

“够熟悉的话就分得出……有人来了。”

蓝点听到脚步声回头,看见蓝星拎着两个垃圾袋,戴着耳机,面无表情地路过。

“阿星?”她下意识地喊道。

蓝星忽然不再迈步,站定在原地,脖子有点僵硬地朝他们转来。

他一言不发,死死盯着涂子录。接着把目光慢慢落在涂子录旁边的位置——有的人会看见蓝点,有的人只能看得见一个空位。

蓝点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巴,猛地站起来:“阿星!你是不是看得见我!”

“涂子录?”

很久,蓝星移开视线,重新看向涂子录,不确定道。

蓝点眨了眨眼。也是,怎么可能看得见。她笑了笑,重新坐了下来。

“是。”涂子录回答。

“以前没在小区里碰见过你。”

涂子录用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蓝点的神色,而后道:“刚搬来。”

“好吧。”

蓝星拎紧垃圾袋离开,不再说多余的话。

涂子录偏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抿紧了嘴唇。

蓝点和涂子录说起了一件小时候的故事。

她随家人去北方玩,她和蓝星看到结冰的河面,没有发现季节已经由冬入春了,表面踏实的冰会一碰即碎,承载不了两个小孩的重量。那天他们还特调皮,蹦蹦跳跳的,果然冰裂开,掉进河里,衣服吸饱了水,沉重又臃肿,回酒店的路变得无比难走且漫长。

“我这几天的生活好像就变成了那样,但区别在于小时候的我不知道冰会碎,而如今的我知道了,便时时刻刻都在等冰碎,然后踏上一条很远的路。这次也没有阿星陪我了,没有任何人能陪我。那条路只有我一个人。”

涂子录看着她的眼睛,张了张嘴,然后睫毛垂了下来,在脸上拉出很长的阴影。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对她爱莫能助,说这些有什么用。

蓝点伸个懒腰,笑道:“不过只是有点孤单而已,也没什么关系啦。更重要的是,你一定要记得之后把我们之前挖的玻璃瓶交给阿星。”

这段话只像个插曲,蓝点并不太允许任何有悲伤色彩的事情在她面前停留太久,他们分道扬镳,在大厅门口,天好像忽然暗了一块。

她回过头,看见不远处有两盏路灯不亮了。

太阳会落山,月亮会被云遮住,灯会短路。

阿点,你看这个世界哪里有永恒不灭的光明?

她背过身,继续往前走。

蓝点没有敢对涂子录说出口。其实她最害怕的就是孤单。

六点三十一分,蓝星敲开蓝点的门:“阿点,起床了。”

她明明醒着,故意翻了个身,把被子蒙过头顶。

“再五分钟,马上。”

闷闷沉沉的被窝里,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蓝点和蓝星照旧在十班后门分开,比往常多了一点的是,她轻轻抱了抱他。

罗琳的同桌位置一直都是空的,听说是她执意要这样,老师也默认了。

蓝点坐下来,桌面还有她之前生病请假没来上学,乔明川用铅笔写的留言:“大猪头蓝点害得我们二缺一,快点回来。”

蓝点摩挲着那行字,其实她很放心罗琳和乔明川,她们这样的人,是会想通和放得下的,总知道怎么把日子过下去。

距离早读开始还剩下五分钟,班级里又乱又闹,涂子录站在讲台帮物理课代表发今天要在课上讲评的卷子。她抬头正好与他对视,扬起嘴角笑了笑,用口型说道:“班长,早上好。”

涂子录点了一下头。

她指着窗外,又问:“现在是晴天吗?”

涂子录也用唇语问:“你希望是吗?”

她也点点头。

卷子飞扬间,涂子录把黑板右下角的位置擦干净,将值日生的名字先填上去了。在两个名字上方,他写道:“三月十一日,星期二,天气晴朗,风暖日丽。”

隔壁组的一个同学看到了,边传卷子,边说:“我们班完了,连班长都开始敷衍干活,今天的天明明这么阴。”

蓝点愣住,然后反应过来,对着涂子录粲然一笑。

他们都不知道,明明今天就是晴天。

即使蓝点刻意不去关注教室里的时钟和罗琳的手表,自欺欺人地想让自己相信这是一个普通的日子,脑海里仍然不自觉地出现了一个长长的秒针,在滴答地绕圈转动。

她双手在胸前紧紧地互相缠绕,微低着头,下巴抵在手指关节上。

一圈,两圈,三圈,四圈。

她闭上眼睛,等待那一大片雾倾面而来。

世界变得如此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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