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成悦起身,四下里灯火霓虹闪烁,可是他想要的人呢,是涉河都到达不了的彼岸。
他突然怀念以前她追着自己跑的那些时光。
如今事随时移,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
*
纪鱼藻去了医院。
病房里很安静,爷爷仍在睡着,李大海不在。
她又退出来,在接诊台那里跟夏护士聊了一会。
“夏护士,肺癌三期的病人,什么时候转到心胸外科啊?”
“明天转。今天林医生过来跟吴主任交接了。”
“那……”纪鱼藻又把身子往接诊台里面探了一进,她笑着问夏护士,“我那个陪床的弟弟什么时候出去的,您还有印象吗?”
夏护士摇了摇头,“那么多家属呢。不记得了。”
“哦,谢谢。”纪鱼藻准备走了。
“哎,等会等会。”夏护士又叫住了她,心想这位警官跟方成悦看着关系很好的样子,应该可以从她那里打听点信息吧。“我听说方医生也要转岗是吗?”
“嗯?”纪鱼藻故作思索的模样,套了句话。“好像……听他说过吧……大概快了?”
“唉……”夏护士长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低落下去了。
对于这种起伏不定的心绪,纪鱼藻很有心得,便好心劝慰道:“只是转岗,又不是离职,想见可以随时见嘛。”
“怎么见啊?”夏护士心酸地说:“虽然转去心胸外科是好事,但离开了这里,以后总是没有那么方便,更何况人家还有女朋友了。”
原来他要离开这个岗位了吗?也对,留在这里因为爷爷的病情两个人总是会碰见,他妈妈估计是不乐意让自己跟他多接触的。
留给纪鱼藻感慨的时间并不多,电梯口那里,数字一格一格跳上来,她警醒的注视着,为了掩饰,还要安慰一下夏护士。
“黎医生也没那么小气,眼睛长在自己身上,看一眼总不犯法吧。”
夏护士同情又感佩的望着她,赞叹道:“还是你心态好,我得向你学习。”
纪鱼藻尬笑两声,数字停摆,电梯门打开。李大海拎着个外卖袋子回来了。
她停止了交谈,迎着他走过来。
“大海,刚刚出去了吗?”
“晚上有点饿,我去买酸辣粉了。姐,你吃吗?”
纪鱼藻一直笑着,语气倒是温和的紧,“不了。明天要去陵园祭拜一下我爸爸,我去跟爷爷说会话。”
李大海应了句“行”,纪鱼藻又看了一眼,他耳朵上面的头发,勒出了一道扁塌的痕迹,应该是帽子压的。
纪允江已经醒了,戴着老花镜正从手机上看新闻。
那上面的每一个字,个个都腆着大肚子,挨挨挤挤,交头接耳。三五个排在一起,就占去了手机三分之一个屏幕。
纪鱼藻走进来,笑着问:“爷爷,吃不吃苹果,我给削一个?”
“算了吧,没那个福气。我怕你削着我。”
纪鱼藻心想,这倔老头真是讨厌。
去年春节前家里请保洁公司打扫卫生,人家忙活两三个小时,看着满头大汗的样子道一声“辛苦”付钱就好了,他偏要戴着眼镜挑毛病,透明锃亮的玻璃不要看,边角旮旯里却又抠出来不少泥,平白给人家添堵。
“爱吃不吃,不吃正好,一会我带走。”
“等我做完手术,下去见到老太婆就跟她告状,说你孙女虐待我。”
“哎呀,你这个人……”纪鱼藻嗔怪的说,“医生都没放弃你,你怎么还自暴自弃了呢。”
纪允江岁数大了,脾气就跟小孩似的,胡搅蛮缠的说:“你都不来看我,怎么知道我病情多么严重。”
不是他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己不能耽误工作,三番五次赶自己走的吗?纪鱼藻气滞道:“好好好,全是我的错。爷爷,明天爸爸忌日,有什么要跟他说的吗?”
纪允江沉默了很久,浑浊的眼珠转了转,他抿着唇道:“告诉他,让白发人送黑发人,该死!”
医院病房里的光源不够明亮,昏昏黄黄晃晃,纪鱼藻的心绪也是,如同外面没有月亮的黑夜。
“明天看完他,我就回来。”
这句话仿佛一个谶语,代表着事与愿违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