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姿挺拔,气质不俗,绝非普通的下人。
明昌帝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顾及着外面的侍卫,他低声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洛长安掀开袍子跪下行礼,而后解开了自己脸上的面具。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帕子,将脸上的妆全都擦去,慢慢露出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洛……洛……”明昌帝几度哽咽,而后顾及外面的人,只能低着声音将洛长安扶了起来“爱卿,朕终于见到你了。”
明昌帝眼中似有泪翻涌,他如此情急,倒也不像传闻中那样昏庸无道。
桑落看着这两人,倒有些看不懂了。
洛长安长跪不起,低声请罪“微臣无能,只能想到这样的办法来见陛下,望陛下赎罪。”
明昌帝眼中流露出几分无奈“何止是你。其他的爱卿,朕也许久不曾见过了。国师命人将这里严加看守,他是要困死朕啊。”
桑落看着这两人商量国家大事,她插不上嘴,只能找了个椅子,坐在那里吃东西。
董怀虽是歹毒,但是这宫里的吃食可是宫外比不了的。
桑落只尝了一口,便停不下来了。
洛长安从怀中拿出信件和那枚玉扳指,他跪在地上将东西呈上“陛下,微臣找到了一些东西,还要您亲自看过,再做打算。”
明昌帝颤抖着指尖捏着那个玉扳指“这,这是先皇最爱的玉扳指。他驾崩后,就再也没有找到过。你如何寻得?”
“此物藏在墨锭中,被小太监偷了出去,藏在了青州城,微臣办事不力,墨锭碎了,因而只剩下此物和信件。”
明昌帝没有怪罪洛长安,他轻轻摩挲着那个信封,正要拆开之际,洛长安却阻拦他“陛下,您拆开了,有些事,就再也回不去了。”
堂堂的九五至尊,虽是并无实权,但若是知道了先皇传位之人并非是他,不止是权力,就连尊严也没有了。
明昌帝看了眼洛长安神情复杂的样子,执意打开了那个陈旧的信封。
他看着上面的字迹,眉头蹙起,洛长安很怕,怕他突然反悔,提刀砍死他们。
可是没想到,明昌帝读完最后一行字的时候,嘴角却只剩下苦笑。
“果然,果然……”信件从明昌帝的指尖滑落,他自嘲的苦笑一番,而后看着不明所以的洛长安说道“在先皇的诸多皇子中,朕的才智平平,先皇却从不嫌弃朕无能,他一心只希望朕当个快活王爷,不必为天下事烦心……”
“可是……可是没想到,董怀得势,他要掌控天下大局,就只需要一个资质平平,贪恋风花雪月的君主,朕和先皇都被瞒在了鼓里。”
“朕对不起先皇啊……”明昌帝无力的抱着头,他虽是才智平平,无心掌管天下,却也并不想将自家的天下都拱手他人。
“陛下,您……”洛长安恍然大悟。
原来明昌帝也是被逼迫的,董怀频繁的送美人入宫,坐实了他爱好女色的罪名,却连一张写字的书桌都不肯给他。
堂堂的君主要见自己的臣子,却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在寝殿里低语商讨国事。
“洛爱卿,朕要你联络朝中清流,我们里应外合,瓦解董怀的势力。”
“若是此事败露了,朕便去见先帝。”明昌帝扬起声调,眼神炯炯有神的看着他。
“若是成功了呢?”洛长安看着这个苍老的君主,他被困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若是成功了,朕便可以好好休息一阵了。”明昌帝想着那一天,不由得露出了笑脸。
桑落起先还在一旁吃东西,此刻听着他们的对话,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相比与一个国家的命运,她一个人的生死,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明昌帝知道董怀送人来了,还打算应付一番,装装样子。如今知道是洛长安,终于彻底的松懈下来。
“今夜过后,对外说朕病了,危在旦夕。朕想借此机会,见一见朝中的臣子。”明昌帝思索再三,安排道。
“微臣遵命。”洛长安欣然领命。
明昌帝摆摆手“你们去那边找个地方睡吧,朕乏了。”
他已经许久没有了解过国事,但是光是坐在这里应付董怀送进来的人,就已经足够折磨人了。
今夜谁也不用应付,他想好好睡一觉。
明昌帝招招手,他让那边那个不过十六岁的小姑娘也找个地方歇一下。
可是他的手刚刚落在空中,便止住了。
“怎么了?陛下。”桑落不解的问。
方才听了这许多,知道明昌帝并非传闻中那般昏庸,她也不再害怕了,甚至敢和大着胆子他谈话。
“你长得……让朕觉得,很熟悉。”明昌帝心里想起一段模糊的记忆。
似乎是十多年前,他那时只是个快乐的皇子,曾经去过青州城游玩。
当年他躲开宫人的管束,偷溜到一个酒馆里喝酒,那里的老板娘就长得这副样子,圆眼鹅蛋脸。
明昌帝至今还记得,当时有邻居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告诉那个年轻的老板娘“你的丈夫高中,等成了官老爷,你就可以去享福了。”
老板娘高兴的抱起自己的女儿转圈圈,热情的对客人说“今日的酒水减半。”
桑落闻言怔了怔,她顾左右而言他“民女资质平平,长得像旁人,也是很常见。”
明昌帝大约真的疲惫到了极点,他倒在软榻上,很快睡着了。
桑落坐在地上,身体却在颤抖。
洛长安走过去,抱住她“桑落,桑落,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桑落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可是却花光了她全部的力气。
明昌帝的话彻底击中了他们,一瞬间桑落想起很多。
想起董怀明明抓住了她,却不动手杀她,只是派人困住她。他的眼神狠毒,字字咬牙切齿。
“你长得很想一个人。”
“后来她死了。”
桑落的脑子很混乱,一会儿是明昌帝的回忆,一会儿又变成了那一日在山上,老爷爷的话:
“这董怀啊,原是青州人,发妻温柔贤惠。二人成婚三年有一个女儿,原本婚姻美满,可是这董怀却醉心科举,他一举夺魁,殿试上很得圣上和大臣欢喜……”
“这董怀为了攀附权贵,也为了迎娶贵女。他告老还乡,居然亲手下毒,杀害了自己的女儿和发妻……”
“那发妻早已有了身孕,生下个孩子就过世了。”
桑落不想相信,她不想相信。
“绝对不是,绝对不是。”桑落仿佛疯魔了一样,控制不住自己喃喃自语。
“好,不是,你不是任何人的弃子,你只是你自己。”
洛长安将她抱住,用自己的力气束缚着她,不让她有任何过激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