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她的眼神时,祝晴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冷战,正欲抬起示意的手也直接僵住了。
什么个人的爱恨情仇,瞬间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过家家的游戏留着自己玩吧,我不奉陪。
休想坏我好戏。
池观月冷眼看着她。
为了何将醉能有个照应,周澄特意叫上了副队杨桐和他一起去夏家。
相较于周澄时不时有些“过剩”的勇气而言,这位副队显然要更偏谨慎内敛一些。
路上何将醉又重新放了夏远鹤的那几句录音,试图从中找出一些新的线索。
连续播放几遍之后,杨桐出声叫住了何将醉:“哥,你有没有注意到录音中间响起过一小段旋律?声音还挺小的。”
“嗯,就响了十几秒,听起来不是自然消失而是被迫暂停的。”何将醉对此没什么太多思路,转头看向他问,“耳熟?”
杨桐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拍了拍后脑勺冥思苦想:“特别耳熟,这声音我之前好像听到过好几次,到底在哪听到的来着……”
录音总共也没几句话,夏远鹤在说到“我也不想撒谎的”之后似乎低声啜泣了一阵,许久之后便只有均匀的呼吸声了,大概是睡着了。
“是可随身携带的移动设备吗?”何将醉问。
“应该不是,”杨桐边想边迟疑地摇了摇头,“我好像是在我家里听过这个声音……”
“六岁男孩、卧室、小型电子设备。”何将醉总结了几个关联词语供他回忆。
杨桐甚至能隐约把整段旋律哼出来,但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死活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听过。
“不过哥,你怎么能确定是卧室里的小型电子设备呢?”杨桐暂时还没想起来是什么,反而对他总结出的关联词感到好奇。
“之前调查的时候发现,夏远鹤对母亲袁雅表现出来的依赖程度更高,对父亲夏延裕更多的则是畏惧。性格方面,夏远鹤自身存在着很多矛盾点。比如在家人面前表现得更独立,外人面前反而更像个孩子。他有比较好的共情能力,但是情绪会突然失控。一般来说,孩子是通过观察成人对自己情绪的处理方式来学习调节情绪的,其次是直接的言语说教。夏远鹤经常接触的一些特定人物在这方面对他的影响非常大,而且互相之间存在着明显差异。”
“是他父母?”杨桐顺着他的思路思考。
“这种可能性最大,但有可能不只是他们,而是环境里多个人共同影响的结果。”何将醉补充道,“所以这种情况下,他不会、或者说不敢在家人面前轻易掉眼泪——我第一次去夏家的时候他也表现出了这一点。”
“如果说只靠入睡的呼吸声无法确定他是否是在自己卧室的话,那从哭泣、掩饰情绪说心里话的地点来看的话,就基本可以确定下来了。”
“至于那个发声设备——从旋律响起到被终止,一共大概过了十五秒左右,所以这个东西被放置的位置并不太远。之前我去夏家他们卧室的时候并没有发现类似的设备,调查报告里也没有提到相关内容。所以初步猜测这个设备体积偏小,不易被发现。此外也有可能是新置办的物件。”
“不过这段时间一直派人暗中盯着他们家来着,也没见着有什么大件东西进过他们家……”杨桐一边认真听着,一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方向盘思考,突然灵光一现,“我想起来了!这应该是个专门给小孩用的电子监控,长得像个玩具似的。前阵子我老婆给我家孩子买了一个,就放在床头柜上,这样孩子那边有什么动静我们这边通过手机软件就能看见。”
何将醉点点头:“那录音里的旋律是什么时候会出现的?”
“我印象里听过好几次……”杨桐把软件打开,有点不好意思地递给何将醉看,“具体的型号和功能你可以看一下。我一忙起来就经常顾不上家,对家里这些细节的东西了解得太少了。”
何将醉接过手机仔细翻看着监控软件里的功能项,发现除了一般常见的监控及回看功能外,设个设备还支持智能语音对话、哭声监测和睡眠监护等等一系列围绕孩子展开的功能,每一项都有不同的提示音。
打开设置栏,何将醉把提示音库挨个听了一遍,果不其然找到了录音里那短短几秒闪过的音乐。
“这段歌我好像没在其他地方听过,”杨桐看了一眼导航,发现马上就要到夏家了,“有没有可能是用了同一首歌的其他设备?”
何将醉大致看完屏幕上的几行文字说明,回复道:“可能性很小。产品介绍的最后还特地说明了一下,乐曲库里的旋律都是为该设备特别创作的。除非遇上其他胆大敢直接抄袭或挪用的商家,否则基本可以确定就是这个东西没错了。”
杨桐露出了然的表情:“那就简单多了。他们那种程度的家庭,应该也不至于的。”
何将醉和杨桐抵达夏家的时候,发现来开门的居然是袁荣的老婆韩茹。
门里的韩茹明显也是一愣,尤其是在看到杨桐的一身制服之后,下意识地畏惧瑟缩了一下,看了出示的证件之后没说什么便侧身让两人进了屋。
“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吗?”杨桐眼神锐利地环视了一圈,“夏延裕他们一家人呢?”
“姐夫他……我不知道。大姐送远鹤上课去了——这两天她身体实在不好。自从……出了远宸的事以后,大姐她几乎卧床不起,也没有精力照顾孩子,所以我过来帮帮忙。今天难得她自己起来愿意亲自去送孩子上课。”
卧床不起?明明前两天她才刚带着孩子去剧组探班来着。
何将醉双手插兜像参观似的,在房子里走走停停,留下另外两人在一楼客厅谈话。
他的记性一向很好,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二层兄弟两人的卧室就开始找杨桐说的监护器。
房间里一切物品的摆放和上次来的时候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只有夏远鹤的床铺多出了不久前刚使用过的痕迹。
站在房间中央的时候,何将醉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如果夏远宸是在和几个孩子玩耍的过程中死亡、且夏延裕所说的一系列情况确实是发生在这个屋里的话,那一个六岁的孩子在亲眼目睹了那一切之后,真的还会有胆量继续住在这间屋里吗?
恐怕即使是大人也多少会有些害怕吧?
不好说。
除了那天在剧组休息室里的交谈外,他和这个孩子再没有其他的直接接触了,尤其是在听了录音之后,何将醉更觉得自己对他了解还是少了点。
于是借着找监护器的机会,何将醉也尝试着找一些与兄弟两人日常相关的其他物件。
“不用紧张,我们这次来只是有几个疑问点需要具体核实一下。”杨桐边说边翻出自己做记录的本子摊开,“正好也跟你聊一下夏家的情况。”
坐在杨桐对面的韩茹没有吱声,只是紧张地看着他。
“原本也是打算来过夏家之后再去你们家的,没想到正好赶在一起了。”杨桐收回视线不着痕迹地补充了一句。
他明显感觉到对面的人不安地动了动,坐直了身体想要赶紧说点什么。
可有了前阵子进了审讯室的经历,韩茹自知理亏,并不敢用太出格的态度“伸冤”。可另一方面她又怕一味地“沉默是金”无法让面前的警察满意,如果最后他们真的登门拜访被邻居街坊给看见了的话,那她可就得被人说三道四得抬不起头了。
思前想后,她只能十分焦虑地问了句“到底想问我什么”。
“夏家的两个孩子和你们家关系怎么样?”
韩茹一愣,没想到对方问的问题居然是这个:“挺好的啊,几个孩子年龄都差不多大,经常一起玩。”
“你们呢?你们两口子觉得夏家这兄弟俩怎么样?”
韩茹犹豫半天,最后心一横,道:“警官你应该也知道我小儿子原本是打算过继给他们的吧。说实话,在这么大的事上他们出尔反尔,我对他们一家都没有好脸色也是正常的。可我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老公天天就知道打牌,姐夫他们也给了钱做补偿去还债……后来我也想了想,反正有他的钱我们不愁吃喝,这件事又不是他们故意反悔的,我就也觉得无所谓了——一儿一女也挺好。远宸和远鹤就觉得他们不过也只是孩子而已,大人的事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所以后来我帮忙带他们的时候,偶尔也会拿这事开玩笑什么的。”
“开玩笑?”杨桐追问。
“对啊,大人不都是这样逗孩子的吗?”韩茹上下一打量杨桐,“警官,你一看就是小时候被当成样板的那种孩子,所以肯定没听过这种话吧——什么‘这家的孩子考好了’‘那家的孩子几岁就已经能干什么什么了’,这种话等他们再大点之后就该变成挣钱结婚生孩子了。更何况那俩孩子还是双胞胎,所以互相比比能有什么,多正常啊。”
“舅妈还说,小宇本来才应该是爸爸妈妈的孩子。那样的话,就不会有我们了。我问了妈妈是不是这样,她什么都没说。”
何将醉是在床板夹缝里发现这本日记之后,才知道夏远鹤原来是有写日记的习惯的。
九月开学才开始上一年级的他,也许是因为已经上了不少补习班,所以相较其他同龄孩子而言他其实已经会写很多字了,几乎不需要用拼音来代替不会写的字。
“今天他又生病了,连爸爸都回来了。我想好好表现,可是他们都不让我靠近他,让我去找舅舅他们。舅妈跟我说,他们都喜欢他,以后就没有人要我了……真的是这样吗……这个问题我不知道应该问谁……”
平整的纸张历经盐水的浸泡,风干之后变得皱巴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