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筠用剑柄指了指猩红人形的心脏处,看向金水老道。
金水点了点头。
“小满,这里是哪儿?”
“城郊三里的范家山!若再往精确里说,应该是……”
新修的冼太夫人庙!
今日有一场庙会,许多百姓聚集在此地拜神祈福,这若是被蛊虫反噬了,那便是苍茫云海的人都要来拿他问话的。
没等小满说完,宋子筠就提剑飞出了窗户。
小满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说到:“你说的蛊虫反噬大概在多久?”
金水道:“你们说第十七个人死在昨夜,那大概就在今晚了吧,毕竟那虫子爬得挺快的。”
萧兰点了雪酥的穴位,将她放在床上坐着,自己则坐在床下,笑盈盈地说:“跟我说说你跟金门九派的关系呗?你这个什么傀儡丹是怎么个用法?”
自从得到傀儡丹这个答案后,萧兰不自觉地眼角抽动,但仍强忍不适,继续装模作样。看来当年宋子筠没有成功将傀儡丹消灭殆尽,反倒让其余心怀不轨之人有了可乘之机。
雪酥也不回答,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她静静地淌下泪水,说:“我阿弟,是个好孩子。一切都是我的错……”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把萧兰整得不知如何回答。
“傀儡丹最初只是由丹炉炼制,功效有限,服药之人在短时间内会听命于下药之人,但时间一长就失效了,金门九派当年便是如此。后来传至民间,有高人结合南疆秘法炼制出了更为厉害的傀儡丹,服药之人神智被完全打散,终生听命于下药人。我与执事将一种名叫索灵的蛊虫下在八字属阴之人的身上,使其暴毙而亡,十七人之死构成秘术阵法,蛊虫爬回炼药处,丹药方成。”
“原来是南疆的蛊虫啊……”萧兰的眼底又掀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波澜,似是在回味一位故人。
说起来他也已经有十年没有回到那个地方了——南疆药王谷。
雪酥并未察觉到萧兰的表情,只是自顾自地沉浸在悲伤中,倒不像是阴谋被戳破的悲伤,更像是慷慨赴死的绝望。
“第十七个人,我杀错了……”
已经亲手解决掉四个人的雪酥,大有欢喜之情,颇为轻松,她倒不是什么变态,只是她与小弟从来都是被人欺负,任人摆布的,如今她也有了杀人的本事了,心里自然轻松。
她也有了操控别人,奴役他人的本事了,待她与执事完成阵法,别人就得仰着她的鼻息而活。半辈子的奴颜婢膝,她已经受够了,她要凌驾于众人之上,哪怕是以别人的性命为代价,她不在乎,毕竟也没有人在乎过自己与小弟的贱命。
她又一次去冼太夫人庙了,执事阮娘子是一个清瘦淡漠的女人,常年在庙里受香火熏陶,却熏出了个绝情之人。
雪酥第一次见执事是在六七年前,那时自己方小,与小弟沿街乞讨,正碰上阮娘子出嫁的队伍,十里红妆,好不气派。精雕细琢的大红花轿从雪酥面前走过,帘子掀起,她看见了一个肤白貌美、钿头红妆的女子,红唇弯起,对她莞尔一笑。这一幕让雪酥记忆深刻,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可以风光出嫁,又自觉白日做梦。
但世事无常,雪酥依旧讨饭偷馒头与小弟过活,阮娘子却因为丈夫去世而被迫回了娘家。次年又有商户之子求娶,可不曾想这商户家的公子也是个薄命之人,柳娘子嫁去不出几月,便蹬腿去了。
一时之间,阮娘子被打上了不详之女、克死丈夫的名号,街头巷尾的议论不断,雪酥战战兢兢地为阮娘子辩解,却换来了众人的嘲笑与殴打。
阮家觉得脸上过不去,便求神拜佛,将阮娘子送进了冼太夫人庙,求冼太夫人这一女中英豪能好好洗洗她身上的晦气。这一洗就是七年,这七年里,她受尽了庙里众人的白眼,因自己不详的名声,也颇不受待见。
不都说神佑众生,阮娘子潜心参拜,日日发愿,也只是收到世人的白眼对待。
雪酥将她的苦涩都看在眼里,知道自己与她是一路人,都是为世人所不容之人。这冼太夫人本是巾帼英雄、女中豪杰,东南一带百姓大多信奉,可她座下却有如此可怜的两位女子,真真是可笑至极了。
雪酥与阮娘子将这么多年的苦难一一吞下,毫无怨言,只敢默默承受。却偶然得知了傀儡丹这一神物,她们仿佛又得到了新神的眷顾,又抓住了这最后一根稻草。她们要将多年来的痛苦,一寸一寸得还给世人——
但纸条上的第十七个人却让雪酥如坠深渊,她顶奢阮娘子,不住地摇头,嘴里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阮娘子神情冷漠,香火从她的身前蜿蜒而过,雪酥竟然有些不认识她了。
“这是我小弟——你可清楚?”
“清楚。”
雪酥一下子跪倒在冰冷的大殿,冼太夫人的神像垂眸而立,微微含笑,仿佛在嘲笑她的一生。对啊,她的一生就是个笑话,妓女还想翻身?到头来,还是把自己卖了,把小弟也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