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黑犀001左眼的白翳是个过于明显的冷却标志，聪明的新人很快就会意识到他的激光武器完成冷却的瞬间。

这种时候，他们都会本能地凭借自己的“训练经验”寻找掩体藏身。

——这是标准的应对方式，至少对激光“枪”来说是的。

但是，黑犀001左眼中的义体并不是枪。

这些新人的命运，在他们躲进掩体的瞬间就已经确定了。

对这条只能躲进并不太宽的水泥柱背后的不幸鮟鱇鱼而言，尤其如此。

“咔——”

瞳孔打开的细微声响，瞬间消弭在了水泥柱被熔断的声响里。

足有一人蹲身高的激光直接从水泥柱的底端横扫而过，瞬间吞噬了柱子的下端。

——掩体的底部。这就是黑犀001瞄准、并用“激光炮”直接横扫吞噬的位置。

只要躲在掩体背后的人不会飞，就一定会被这一击击中。就算有机敏过人的新人反应过来，也势必会被重创，失去反抗能力。

水泥的断面上，超高温的亮光逐渐减弱了。

裸露出来的水泥柱后方，除了一缕细烟空无一物。

于安康连同一部分水泥地面，一起彻底消失在了激光的轨道之下。

……不，还不算彻底消失。

黑犀001聚焦视线，找到了于安康唯一遗留下来的东西：一缕已经完全失却了光芒的断发。

“说起来，之前也有个新人姑娘是这么选的呢。”黑犀001感慨万分地回忆道，“因为害怕，所以选了‘蹲下’……”

他轻柔地摸了摸自己挂着十数枚芯片的腰带。

“太好了。你和她一样，都是不那么聪明的人。这是通往幸福最重要的品质。”黑犀001像在和亡灵说话一样轻声细语，“能在‘这种时候’瞬间蒸发，就跟没出生过一样。你们可真是幸福的人啊。”

他一边这样自言自语着，一边走到水泥柱边，蹲下来去捡于安康的断发。

捡起那缕头发之后，黑犀001郑重地将于安康的断发打结，挂上腰间的尼龙绳，和那一串干结着污血的芯片贴在了一起。

就在黑犀001轻叹着抬头、头位恢复水平的刹那。

“嗖！”

瞬间，伴随着头顶上空传来的破空声，黑犀001右眼一热。

伴随着烧灼感，竖贯他右半张脸的伤口发出尖锐的疼痛信号，将大脑里“受伤”的警报拉得炸响一片。

“……呃！”

黑犀001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自己受伤的右眼，倒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呜，呃，啊啊啊！”

因疼痛而颤抖的手上，是液体温热的触感。

黑犀001顶着满头大汗揭下手，却看不到自己手心里的究竟是什么液体。

他的右眼瞎了。有什么锐器垂直劈下，连着他薄薄的眼睑一起劈开了他的眼球，剥夺了他的视野。

什么人？不，这里除了黑犀001，就只有一个人——

“你……”黑犀001抬起头，看向天花板，“你居然……”

“我有点懂了。”

于安康的声音从天花板上传来，声调冰冷了一个度，和刚才判若两人。

“你腰上的那些芯片，每一枚都是一条人命。可能还不止这些，对吧？”

又一道刺击从上空降下，“铛”地一声被黑犀001用右臂的弯刀挡开，尖端刺进地板。

齿锯一瞬收回，于安康的气息随即隐在这些声音里消失。

她借着这次攻击发出的声音，瞬间转移了自己的位置。

这个年轻的新人就像一个真正的猎食者，悄无声息地潜伏在了黑暗之中。

……

于安康锚在天花板的一侧，眼不错珠地俯视着黑犀001。

他受伤的眼部肌肉抽搐着，失明的视觉系统已经无法捕捉外界的信息。

这对猎物而言，应当是万劫不复的绝境。

但是，黑犀001并不慌张。

他低下头，戴上兜帽，抬右手挡住自己脆弱的五官，呼呼喘着挪向楼梯口的位置，如同一座沉默前行的铁坦。

——果然，这个黑犀001不是能愚弄两次的对手。

刚刚躲到水泥柱背后的时候，于安康是看准了激光亮起的瞬间飞上天顶的，这才能将齿锯锚入水泥的声音隐进激光攻击的声响。

而借着那激光武器发出的强烈光芒，于安康那头显眼的发光头发也一时得到了完美的隐藏。

躲上天花板之后，于安康立刻腾出一只手，用兜帽盖住自己的头发，只切了一缕下去权当“诈死”。

小心翼翼做了这么多，于安康依然只是凭着黑犀001对“新人”的轻敌，才拿到了划瞎他眼睛、剥夺他视野的机会。

现在，黑犀001不轻敌了。

他把齿锯能一击攻破的生理弱点都藏了起来，为此，甚至不再动用理论上应该已经冷却完毕的激光武器。

同时，黑犀001戴着劳工手套的左手张在半空之中，就像随时准备抓住什么东西一样。

于安康知道，他等待的正是自己的齿锯，正是缴自己的械、乃至直接将自己拽过去的机会。

现在，只要于安康攻击，她就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她还有机会杀死这个疯子杀人狂吗？

【倒计时：00：07：23】

就在于安康头脑风暴的时候，她突然发现，黑犀001竟没像她预期的那样兜圈子窥伺机会，而是缓慢但坚决地向楼梯口走去。

怎么感觉，他更像是……要逃走？

于安康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现在这样的攻防战，自己都占不到上风，要打追逐战，那肯定是送了啊！

“……系统。”于安康在心中默想，“如果我预支了奖励，却没完成任务，会受什么惩罚？”

像是接收到了于安康的问题，系统光幕的倒计时下浮现出了新的文字：

【若任务未按要求完成，本次任务的奖励将会被“收回”并“跳过”，宿主将无法再次获取该奖励】

……太好了，不是那种“不在规定时间完成就自爆”的坑人玩意。

看到系统的说法，于安康不禁打心底里松了口气。

看系统的意思，如果不能在剩下的七分半里杀死黑犀001，于安康将会失去现在对齿锯的掌握能力。想再掌握的话，她将只能凭自己的“真才实学”，从头练起。

这确实是个让人有点头疼的惩罚。但是，于安康本就不是好用这种类型武器的人，只要让她拿到刀或者枪，她依然有自卫的资本。

于安康看向黑犀001。他已经快走到楼梯口了。

再有几十秒，他的身影从将于安康的视野里彻底消失。再多等一段时间，确认他离开废楼，于安康就暂时安全了。

虽然于安康很想这个杀人狂立刻遭到报应，但她毕竟是法治社会穿越过来的人，没有非要亲手弘扬正义的癖好。

在这个看起来很有秩序的赛博世界，公权力应该虽迟但到。

想到这里，于安康紧绷的肌肉稍稍放松了。

没错。黑犀001不知道系统的事，不会觉得于安康可能落入暂无防备的境地。要逃跑的话，他几乎不可能再度折返。

现在最理智的选择，就是等黑犀001的身影完全消失、确认他从楼下离去之后离开这里。贸然追击，十有八九拦不下他，反而会枉遭危险。

想通之后，于安康只觉得肩上的压力一轻，但同时感到有些憋闷。

我等着在新闻里见到你的那一天……她死死盯着黑犀001的身影，这样想到。

但是，就在这个瞬间。

“说好的‘我们’呢？为什么要我自己一个人上来啊！”

在于安康震惊的注视下，一个鼻头长得像狗一样的年轻男人抱怨着走上了楼梯口，就在黑犀001能用激光瞄准的角度。

于安康看到了男人的衣角。那衣服怎么看，都只是一般人的常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