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是他们最后一次一起下人间。
穆时轻而易举困住了一个厉鬼,依旧由慕惜宁甩出千灯令问心。
过往揭开在眼前,白衣仙首却在那刻感应到了什么,悄然转身。
“问完心在原地等我,我会回来的,去处理一些事。”
他只留下这道留音诀,这诀自会在问心完毕后启动,随后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而慕惜宁眼前,又是一段可悲的过往。
这厉鬼本为锦鲤成精,象征着好运,但每次记忆只能保存七日。
她连名字都没有。
她只是反反复复地爱上一个少年修士,又反复将他遗忘,后来她渴望写下什么记住他。
他却成了婚。
她万念俱灰,却还是企图改变自己七日记忆之事。
失败了。
她想记住一个人,太难了。
这一次,记忆清零后,她没再遇到昀生,便也将他忘却了。
再深刻的爱又如何呢,转瞬即逝。
她后来成功化人了,记忆可以长久保存下来。
但她不知道的是,昀生成婚也不过是做戏骗她走。
在那之后,他献出自己剩下的寿元和全部修为,与人做交易,换她成人。
昀生没觉得有什么遗憾的。她忘记了也没关系,有他记得就好,而这为人带来好运的锦鲤,不该因为这些事痛苦。
可那个与他做交易的人骗了他,被散魂魄,他自此泯灭。
她在某次机缘巧合间想起过去一切。
一夜,成恶鬼。
她这一生,当过鱼,成过精,又化人,最后的结局竟是如此。
她杀了那个怂恿昀生做交易的人,但也不过是玉石俱焚,飘荡于世间,孤苦无依。
祈愿是她请求的。
“我愿献祭己身,换他回来。”
无数次地怪罪自己,如果她记得就好了,如果她再强一点就好了。
她只想换他回来。
小锦鲤眼泛泪光,“我已经看遍这人间啦,再看下去,怕生邪念,还请仙人了结我。”
她可是锦鲤啊,身上还有着昀生的希望,她不能给人间带来灾厄。
慕惜宁闭了下眼。
“抱歉,我也救不回来他。”
魂飞魄散者再无来生,永无轮回,此天地法则也。
锦鲤怔了下,随后笑道,“算啦,没关系,一同赴死也挺好的。”
慕惜宁握着手中的千灯令,第一次觉得出招如此困难,心上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来。
以阵法了结锦鲤后,她在天地间失神许久,千灯令却忽然变得格外的炙热。
千灯令与主人相连。
师父出事了?
不待多想,她迅速往天梯去,却发觉天梯隐有支撑不住的感觉,血漫长阶。
心中不安之感愈深。
开了天穹门,仙界映入眼帘的便是遍地尸首,不少宫殿坍塌,九霄殿也不似往日辉煌,妖魔祸世,怨气冲天。
师父但凡还有精力,都不会让玉京成这样的。
众仙皆亮出武器抵抗着妖魔,不让妖魔靠近天穹门一步。
门后,是凡尘,是人间,是他们要守护的苍生。
清绪也受了伤,依然大肆斩杀妖魔,看见她,似是想劝她下凡离开,而慕惜宁已出招杀了妖魔,清绪便知拦不住,只得喊道。
“魔神将复,盛世将倾。慕惜宁,你师父在九霄殿!”
少女不再犹豫,飞身向九霄殿而去。
“别让他殉道!”
这明显是个蓄谋已久的局,而以仙首那个性子,绝对会以命阻挡乱世的帷幕拉开。
可惜慕惜宁没有听到这句话,就好像无论来多少次,她都阻止不了穆时。
到了九霄殿,慕惜宁却被结界拦在了外面。
九霄殿内,法术咒诀剑招齐出,穆时白衣上沾着先前妖魔的血,只冷声开口:“凌雪,借神罚台受罚之机与上古魔神勾结,企图复活他,你可知罪?”
初霁笑了声。
“仙首,你明知我最讨厌这个名字的。怎么了,我现在配不上初霁的霁字了么?”
“让开。”
初霁不答,出招更狠毒,为那位复生争取最后时机。
方才穆时察觉神罚台有异,上仙界查看,却见狱中妖魔仿若被赐予了极强的实力,尽数越狱。
而神罚台一片狼藉,清绪受了重伤,凌雪用血滋养邪法禁术,妄图复活魔神。
他也没想过,魔神死前执念竟如此深重,千年未散又不显露半分,只选在凌雪去受罚时,出言蛊惑。
凌雪也被赋予了一定实力,加之她一心拦他,他几乎处处受制。
他能做到的,便也只是将邪阵连同自己和凌雪,传送来九霄殿。
“仙首,”凌雪退后几步,淡道,“你可知你的爱徒是那魔神的一部分?难道她是魔神的善念便心怀善念么?”
“我知道。”
凌雪怔住,“你说什么?”
穆时抬眸,“可那又如何?凭此抹杀她,与那些认为妖魔全为恶种的人有何区别?”
罡风起,穆时三月雪寒光微闪,再次攻上,剑意相撞,荡开一圈仙力来。
他不再开口,一步一步前进,剑招一次比一次磅礴。
差阶段也如隔天堑。
凌雪重重撞击到结界边缘,吐出血来,而穆时转身看向已现形的魔神。他相貌俊美,无聊转着手中菱形晶石,倚着柱子,对于自己的合作伙伴也没有任何搭救的意思,只是挑了下眉,仿佛熟稔的好友。
“穆时,久违。”
白衣仙首不答,三月雪再出,魔神手指一抬,仙魔灵力相撞,霎时殿中一片耀光。
晶石轻巧拦下他一道道剑诀,魔神饶有兴致地笑,“仙界人知道他们奉一个半神为尊么?千年前为保世人,你舍一半神心,有用么?”
毕竟他如今得以复生,还多亏了穆时曾拯救下来的世人之一呢。
发带断裂,墨发垂散下来,他白衣如画,颈间月白神印并不明亮。三月雪在他手中带了十足的杀意过去,杏花香扑面而去,千灯令自结界外飞入,直撞向那晶石。
他眸光轻抬,吊灯坠下,殿内所有机关阵法并起,无数符咒齐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