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结束。
慕衍垂眸看着指尖难缠的业障,不知在想什么。
“原来当时你在场啊,父亲。”
穆时回头,只见少女果然还是觉得委屈的,眼眶有了点红。
“父亲”一词让慕衍怔了怔。
他以为她会问为何在这个时间点又出手杀人,结果她说的竟是这个。
“小时候大多事我还是记得的。”她笑了下,自顾自地说着,“母亲回来时的确受了很重的伤,自那以后,她再也不提你了。”
“其实,你们的第一次见面不是你回忆里的这次。”
尤记那年元宵雨夜,宁姻被赶了出来,打着把伞漫无目的地走着。
一桥之隔,少年穿着白色门服,手提明灯,伞遮眉眼,徐步而来。
擦肩而过时,他忽然一顿。
“姑娘,你受伤了。”花灯被一只极好看的手递过来,照亮了她。
他是仙门中人,应当才斩了妖,可这花灯又被他渡了具有疗效的灵力。
他不会看不出来她是妖。
宁姻从小被教导,作为心魅,不可随意动情,不要随便相信别人。
但她接过了那个花灯。
这次见面被她反反复复拿来说给年龄尚小的慕惜宁听。
慕衍轻笑了声。原来他还做过这种事么。
阿音还真是知恩图报,一直记得啊。
“你是心魅么?”
“我不是。”
答完慕惜宁才反应过来,原来慕衍仍想找到转世的宁姻,倘若她是心魅,那么凭她和她身上宁姻的生灵心,一定能感应出宁姻在哪儿。
可心魅血脉难见,便是父母双方都是心魅,孩子也不见得是。
“罢了。”
深陷幻境太久了,也该醒了。
“仙首,我认罪伏诛。”
慕惜宁转过身去,不愿看到这个场景。
“渡尘,你逃后我回仙界除你名时,你救下的凡人曾请见我询问原因。”
至少,你的功德不会作假。
“是么?”慕衍勾了下唇,却依旧不在意这个,半晌才道,“还有,多谢仙首放的长安灯。”
闻言,少女攥紧了拳,抿起嘴角。
穆时又一抬手,探世镜不知从哪儿飞到手中,仙力渡入,镜面出现变化。
慕衍看到了熟悉的面容。
她这回似乎成了凡人,正在书院中听先生讲学,支着下颌一看就没在认真听。
他怔然许久。
缠绕他身宛如执念般的魔气散开,唯留业障。
三月雪出鞘。
慕衍最后消散前又笑了,依稀可见那年斩妖除魔慕道君的模样。
他道:“谢谢。”
都说便是再穷凶极恶之人也不该被剥夺轮回转世的权利。
所以,散人魂魄者不仅有深重业障盘旋在心间,死后还会背负罪孽下无间地狱。
还好,便是下了地狱,他也不会忘掉她。
阿音,我不怕下无间地狱。
我只是想死前,再见你最后一面。
看到你幸福平安就好。
慕惜宁静立在原地许久,穆时也不催,垂眸看着她。
“师父。”她轻轻开口。
“嗯。”
“他死后真的会下无间地狱吗?”
白衣仙首轻叹一声,绕到她面前,擦去她不知何时无声掉下的眼泪,“或许。”
慕惜宁现在身上还穿着那身红嫁衣,抿紧了唇。
他又牵起她的手,让她放开了那紧攥的手指。
“但他或也能活着出来。”穆时耐心道,“惜宁,不是及笄了就没有哭的权利了,这里只有我在,不会被旁人……”看到。
小徒弟忽然上前,抱住了他。
慕惜宁如今已经有他肩膀高了。
事急从权,今日便谅她这般逾矩吧。
“师父,为什么相爱的两人都没能在一起?”她闷闷地问。
“有缘无分。”
“可缘分一说,上天注定,我们修士本不就是逆天改命的吗?”她松了手,退出了这个让人眷恋的怀抱。
“哪那么容易呢。”穆时伸手为她理好衣襟,便往天梯走去了。
“那些凡人……”
“都是幻境,来时我已渡亡魂,走吧。”
慕惜宁走快几步,将千灯令还回去。
“师父,若注定有缘无分,难道就要强迫自己及时止损吗?”
“小孩子。”他轻笑了声,“一般情况下,即便明知结局,你也会想为心上人勇敢尝试一次的。”
本来动心便是一种沦陷,很少有人能在红尘中保持理性。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脚步一转,带人往街边去了,身后的小尾巴却没发现。
“那师父呢?”
他并未迟疑,只道,“应当不会有那日。”
见过太多事太多人,真正能让他留意的不过那几个,过去的漫长岁月中他便从未动过凡心。
慕惜宁一怔。
本该如此的,可她私心不想让师父这么回答她。
也是这次下凡,她才明白,她对穆时,不只是少时的仰慕之情。
总想亲近他、了解他,每日便是无事也要想办法找理由去九霄殿见他,憧憬长大,保存好他送的东西。
这原来不仅仅是师徒之情。
正常的徒弟,怎会因师父低头解傀儡术而联想到夫妻对拜是二人一同行了礼。
“惜宁。”
她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师父领着她来了成衣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