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璃的妹妹叫季殊。
本是一个天真可爱的狐妖,却在热闹灯会上对除魇的少年侠士惊鸿一瞥动了心。
但他们却不如寻常话本讲的那样相识相爱,再见时季殊杀了很多人,为自己的朋友报仇,血迹杀戮满身。
也是在那样狼狈的时刻,她又见到了那个侠士。
他却是来杀她的。
她重伤逃脱。
下一次见面,她为给姐姐采摘草药入山,耽搁得晚了,天黑了,她便寻了个洞穴暂歇,夜半时少年负伤闯入此地。
她着实愣了愣。
但此时距上次见面才过一年,她不敢抱着侥幸心理靠近,只倚着墙遥遥看着他。
“有药么?”话是这么问的,但他也正是因发觉她有药才开的口,不过是走个流程。
季殊依旧没有靠近,只是将草药扔给他。
“多谢。”他动作却顿了顿,只问,“你能转过去么?”
这语气可就不云淡风轻了,只这一句话,又让她想起初见时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她唇边勾起一点弧度,转过了身。
洞穴内早被她点起烛火,她低眸看着他的影子,仿佛要永远铭记这一刻,毕竟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下一次相遇。
他似乎包扎好了。
“你是妖?”
她心中一跳,却听他轻而浅地笑了,“原来我见过你。我伤过你,你还救我。你们心魅都喜欢以德报怨么?”
季殊抿了下唇,转过身,迎着烛光看他:“你要杀我吗?”
回忆至此,穆时看着那少年手中的东西,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慕惜宁却听出了几分少见的讽意,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不过,有点奇怪,她追溯的明明是季璃的过往,为什么是以季殊的视角展开?
环境不够亮,她看不出那少年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思忖着,便听穆时提醒道:“别分心,抬头。”
什么意思啊,两次提醒她别分心,修为高了不起吗,怎么总以……师父自居?
慕惜宁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抬头。
恰好看见那少年将手中东西甩出。
“千灯阁穆诀,幸会。”
千灯令擦过季殊手臂,慕惜宁心上一惊。
穆诀是千灯令上任主人?!
须臾后,便听少年淡道:“原是如此,若从根源来看,那日姑娘有仇报仇,并无罪过,倒是我伤了姑娘,抱歉。”
季殊看着千灯令回到少年手中,那灼烧感已然淡去,她问:“你如何得知我是心魅?”
他一笑,抬指点了点自己的眼尾。
“眼睛。”
后来不过是少年侠士听千灯令指令处理祈愿的故事,唯一特殊的也就是两人屡次碰见,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并肩作战过许多次,便也熟络了起来。
季殊说到底是一个勇敢的人,她先告白,将灯会上的初见说与穆诀听。
而后将自己的生灵心化为一个手串馈赠给自己的心上人,从此生死皆系于一人一念之间,生杀予夺悉听尊便。
那年沧澜洲人才辈出,穆诀落败,排名一百名开外,他却忽然在落召榜即将一锤定音的那刻捏碎生灵心。
无生无予,唯杀与夺。
季殊控制了万众妖魔,所有人被她圈在一方天地内,穆诀持剑与季殊再次并肩作战。
生灵心碎的那两个时辰,心魅只会听从心上人之命,两个时辰后,形神俱灭。
季殊强撑着没有杀自己的亲姐姐,眸中泪光微闪,在这极其珍贵的清醒时刻,她问为什么。
“我可从始至终没说过喜欢。”穆诀将附近最后一个妖杀了,收剑入鞘,勾唇笑道,“早有耳闻心魅天赋异禀,果真如此,若没你的帮助,我恐怕也无法以杀证道。”
“我要去仙界,明白么?”
以杀证无情道,手握千灯令,总会有仙传召他的。
回忆结束。
“千灯令……”慕惜宁思索了顷刻,便又看向季璃,“原来你早知你会败,所以以身养妹妹的魂,以血为饲。”
至于下一步,也就是毁了客栈将他们全当作贺心魅新生的祭品罢了。
也正因以身养魂,千灯令回溯的才是季殊的过往。
穆时长剑出鞘,剑刃直抵季璃脖颈,“你如此有恃无恐,因为仙界有人教你设了禁制吧。”
慕惜宁闻言看向他。
他谁也不看,一身青衣如松,似朗朗君子,忽又一笑:“禁制算个什么东西。你不如猜猜,我何时破的禁制。”
断银线本是他为消慕惜宁怀疑的举措,却未曾想还帮了他们一把。
就没有他的血破不了的禁制。
即便血并未落到禁制所布之处也能破,仅有血腥气便足够。
下一息,他却是收了剑,“你来杀。”
这话是对慕惜宁说的。
季璃死死地盯着慕惜宁手中的千灯令:“我妹妹何其无辜!你们手握千灯令的人,表面上替天行道,实际内心深沉阴暗!”
“哦,你说得对。”千灯令浮上虚空,她开了扇面,又道,“但我不觉得穆诀手中的是真正的千灯令。”
上任主人守人间万年,怎么也不像那个穆诀,穆诀连赝品二字都配不上,千灯令更看不上这种人了。
“你妹妹的魂魄我自会超度,送她入轮回,倒也算是解脱。”猎风又起,少女将灵力渡在折扇上,抬腕一甩,折扇与千灯令在虚空中碰撞的那刻璀璨灵光亮起,有红线展开,连向各处,同时阵法随之布下。
穆时抱着剑抬眸看着那光,微勾唇角,似是心情极佳。
“季璃,”慕惜宁瞥了一眼穆时便收回目光,心中奇怪,但还是先办正事,“你罪无可恕。相比杀你,还是将你永生囚于此地更好,直至你身上业障尽数消解,到时你自会入轮回转世。”
季璃怔然地看着她。
“当你无挂无碍地转世后,快些的话,说不准能追上你妹妹,再做一世姐妹。”
那红线又缠向季璃,灵力运转,周身气劲汇入,她正在分离季殊的魂。
穆时转身出去,将丹药扔给沈锦川,“里面解决了,我们走。”
天光微亮。
原来已经过去一夜了。
“不等慕惜宁?”沈锦川苦着脸给自己上药,痛得倒吸一口气,“哪来这么多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