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林深回忆着自己刚刚那句话，想着自己会不会说得太重了。

他克制住自己想要回头的欲望，跨着大步往自己家门口走，生怕自己后悔。

祁林深觉得自己算是一个对自己的感情很敏感的人。

一个月前，他做了一个梦。

一个英雄救了他。

他梦见自己在初中的某天抱着书走在拥挤的走廊上，走廊上站着密密麻麻的人，他路过每一个人都会被狠狠撞一下，身后有人指指点点，声音混杂在一起，像是蜜蜂在嗡鸣。

祁林深只想快点逃，他紧皱眉头加快脚步，但落在身上的撞击力道随着他速度的加快越来越重，几乎把他撞翻在地。

他被撞倒了，闭紧眼睛跌坐在地上，书散落一地。

他清楚知道自己是在梦里。

他想，快点出现一个人来救救自己吧，或者让梦醒过来也好。

面前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那只手摊开来，示意祁林深把自己的手搭上去。

祁林深抬起眼，顺着掌心向上，看见了林木也那张脸。

黄昏落日的阳光透过人群的缝隙打在他的脸上，在祁林深的眼里，周围都是灰色的，唯有他是暖色调。

他从没如此清晰知道自己是在梦中，他初中的时候压根不认识林木也。

但是在梦里林木也就那样明晃晃地站在自己面前。

祁林深想，梦还是别醒过来好了。

从秦心去过学校之后，祁林深就刻意与学校里的所有人保持距离，这样一直到高中。

祁林深原本想用同样的方法也把林木也赶走，但是林木也的耐心好像无限量的一样，不仅这样还帮他还了债，他们这三年就此捆绑在一起，彻底分不开了。

需要陪伴是人的天性，祁林深放纵自己让林木也接近自己身边，让林木也来自己的家里，让林木也和自己一起写作业，进货，卖水果。

祁林深安慰自己，只要自己藏好了，就不会被发现的。

他不是很敢往前张望，因为他知道自己高中毕业之后就会失去林木也和顾言，他唯二的两个朋友。

他总是得过且过，数着日历过日子。现在三月二十九了。

祁林深低头去摸自己的口袋，掏出钥匙刚要开锁，发现锁已经被打开了。

今天周五，放学本来就早，秦心竟然比他还要早回家，真是稀奇。

祁林深不喜欢意外，因为意外会带来很多他处理不了的变数。

门打开，他一眼就看见蹲在地上的秦心，家里被她翻得乱七八糟。

祁林深脚步顿住，瞬间就有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秦心听见身后的声音回过头，在她身边一张一张摆着纸币，零零散散的，加起来也没多少。

秦心突然笑了一下。

祁林深鼻尖发酸，抬起腿，但是没力气。想哭，但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从酸到疼，他从鼻腔里闻到了血腥味。

每一次看见秦心，祁林深心里都翻涌着混杂的情绪。他恨秦心。如果没有秦心的话，他不会过这么艰难的日子。他爱秦心。就像所有孩子对母亲的爱一样。

他对母爱的渴望，从出生开始，因为从没被满足，所以一直延续至今。

他快步冲进家门，握住还蹲在地上的秦心的肩膀，秦心没理他低下头接着在柜子里翻找。

“你在干什么！”祁林深几乎在朝她吼。

秦心不耐烦地紧皱眉心，一巴掌把祁林深的手拍开，发出极其清脆的一声响：“你瞎吗？我在找钱啊！”

接着笑了，那笑容像刀子，在祁林深心上一刀一刀地划。

“我又去赌了。我输了，这次欠了二十万。”

好残忍。

秦心总是能不在乎他的死活地，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

然后把一切烂摊子都留给祁林深。

上一次是十五万，祁林深还了六年。离他结束这种可悲的天天还债的生活就剩下最后三个月了。

三月，四月，五月。

然后就彻底结束了。

祁林深每天数着数过日子，不仅仅数的是要和林木也和顾言分离的时间，还有他把债还完获得自由的时间。

每天既要忙着还债经营水果摊，还要上学。祁林深其实不知道自己究章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连朋友都没有，如果不是靠着对未来的一点点小小的幻想，他觉得自己早就死了。

现在就已经死了，幻想破灭了。

先是十五万，再是二十万，秦心永远都不会改的，她永远都觉得自己还可以翻盘，最后输到连什么都不剩下，把一大堆债务扔给自己。

秦心知道祁林深会帮他还的，秦心没脸没皮，就像她从前去祁林深的学校要钱一样，以后还回去祁林深的大学，祁林深的公司，她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祁林深再也无法容忍了。

真的好残忍。

泪闸就像是打开了一样怎么都憋不住，眼泪无声地往下流。

秦心没回头：“我昨天去找虎哥了，他说你欠他的债早就还完了，一个男生还的。我那天看见他了，一身名牌，他家里很有钱吧？你去找他要不就好了，他那么有钱，一定会给你的对吧？”

祁林深手掌收紧：“他和我没关系，你别打他的主意！”

秦心不耐烦地回头，似乎懒得听祁林深狡辩，猛地一推祁林深。她没想到祁林深已经站不稳，被她一巴掌打过去几乎跌坐在地。

“和我有什么关系？这是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