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想要的始终是你活着。
戴立克,也配叫污染?青枝又冷、又甜蜜地笑了起来,这艘方舟的意识拒绝她的博士进入净土,却亲手放进来了最恶劣、最可怖的,真正意义上的污染。什么东西的污染能比她所禁锢的更为强烈?连博士都不敢片刻思索过他们的初见。
青枝一步步踏入巢穴中仅存的母体,那巨大而颤动的茧依然借助延伸的细丝试图恢复控制室的物质构成。不同于之前有规律的收缩跳动,那无规则的颤动,如同室颤时心电图上全然凌乱的纤颤波。她把控制室的一切粉碎得太过彻底,母体本来是这艘方舟的核心能源,如今它正在衰亡。
清与浊,黑与白,归根结底都是对比而出的概念。既然方舟运行的铁律是隔绝活化区对控制室的污染,并寻找出一位合格的船长,那么——她并不打算遵从小蝶的判定。
青枝断然划开了眼前无比巨大的丝茧,蛹腹部环状的体节被纵向斩断,应声向两侧分开,露出内里粘稠雪白的浆液。青枝松开紧握的手掌,失去观察者的无锋落在积满粉尘的地面上,发出钝钝的一声闷响。她低头看向皮开肉绽的手掌,争先恐后涌流出的血色鲜红,溶解冲淡了表皮上苍白的粉尘,流淌的姿态如同泪痕。
她用鲜血横流的手掌摘下眼镜,发力捏碎,再次低头看去,破碎的表皮下争先蠕动涌出细小的、从颜色到形态尽数无法被理解的光影。青枝反手摸了摸颈后烧灼般的疤痕,有什么东西真正从她内里撕裂,打算争先恐后地满溢而出……
青枝极为平静地走进了面前蛹体的缺口。
“再见。博士。”
在无人能够观察记录的,宇宙中无比庸常的一个瞬间,苍白的浆液尽数吞噬了一个苍白的女孩,随后丝茧层层叠叠包绕愈合,又猛然向空荡一片的巢穴四面流淌而出无数奇异的、无法被形容的物质,那物质与生物原料的基因勾连扭曲,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镜面般的平面。无数不是颜色的颜色,不是声音的声音在巢穴内回荡出喃喃的、无法被理解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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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化区的走廊内,博士与面前的戴立克—博士两两对望,他举着手里的音速起子,仿佛那些焦心的担忧与基因崩解的痛苦并不存在——他的额头逼近他的,极具压迫感——又几乎有些兴味盎然地专注望着眼前形态模糊的另一个自己。
“很好,很好,那么让我看看,同源的基因之下,你与我的差距能有多么遥远。”
“提问——什么决定了博士就是博士?意识,又或是基因?塑料人博士可以成为完美无差的另一个我,那么你能吗?戴立克—博士?”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唇缝挤出低语,步步逼问道,“一个博士无法解决的困境,那么double呢?哈,双精度博士模型,更高的位数,更广的范围——即使我们再也无法离开这里,我依然需要你是博士。”
“小绿需要离开。”说到最后,他的嘴唇颤动,痛苦吐出了那句话,“我失去的已经够多了,我不能再失去她。”
博士充满希望地看到,那双与他相同的绿色眼睛,此刻正如他的眼睛一般,缓缓盈出湿润的泪光。戴立克—博士的手心,粘稠的活化物质似乎正试图模仿出音速起子的形态……活化物质颤动、扭曲,最终弹射举起——
那是戴立克武器的手柄。
“E……E……EXTERMINAT!!!”
闪亮的激光束抵着他的胸膛已然亮起,博士感受到武器手柄致命的热度——那束本应击穿他心脏的光束却在激发的那一瞬忽然消隐无踪。
“哈!我比你更强大,时间领主的基因比戴立克的本能更为强大!我就知道——”低头的瞬间,博士狂喜而傲慢的声音忽然哽住,像是被塞回了喉咙里,那个瞬间,他无法理解自己看到了什么,又为什么会看到这个。
一双无比熟悉的、他自己的手,向他缓缓托起一份继任船长的契约书。他向上看去,戴立克—博士的眼瞳正在无限分裂、增殖,构成了昆虫般迷幻的复眼,无机质的机械音响起:“请接任船长,博士。”
戴立克—博士—小蝶静静等待着博士的掌纹确认,他们的四周,活化区扭曲的基因物质正如潮水般收拢褪去,逐渐露出方舟残破的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