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高调行事立刻引发了不良后果,她的位置被敌人锁定了。
双剑出鞘,两道十字交叉形的金光直线往前逼出,在砖石地面上刻出两道深深的划痕。
骑士和魔女也察觉到了,视线同时转向南方。
裁判团的人!虽然那人没有穿裁判团的制服,但德尔芬认得出脸。私自出逃的事被裁判团发现就麻烦了,不仅有个人麻烦,还会连累光明团。
德尔芬最后看了一眼用双剑挥舞光明魔法的女子,将她的身影牢牢印在脑海,然后脚底抹油,带着手下溜了。
魔女们变了脸色,战斗的二人皆比自己战力高,为了避免被波及,驱动扫帚远远避开。
几分钟过去,喷泉池碎成了几块,广场的地面遍布碎石,女子稳占上风,裁判团的人自知不敌,钻进街巷想要逃走。
女子紧追不舍,直追到附近一片茂密的槭树林中。远离了住宅区,她放开手脚,接连劈出十字剑光,百年古树应声倒地。
在埃兰的感知中,敌人接连被劈中,最后重重跌进破碎的红叶堆中,死了。
女子挑眉,就派出这种水平的杀手,是瞧不起她吗?她聚起一团光,眼看着要将尸体化成灰。
“等等。”埃兰从地下冒出来,挡在她和尸体之间,“留着有用。”
女子见到他惊讶了一瞬:“你跟着我?”她收回双剑,抱着手臂退后了几步,心道巫妖果真有这样的癖好,喜欢把尸体弄成手下什么的……想到这里不自觉打了一个冷战。
埃兰没说话,叫了几个小骷髅把周围的地面清理干净,自己拿出一个小瓶,用手指蘸着里面深红色水银样的液体,围着尸体写写画画,口中念念有词。
死后几分钟内通灵效果最佳,仪式要求最简单,这是他在手记上研究出来的有用结论。至于基础的仪式材料,在守护神庙的药房就能找到。
刷,一道白影冒出来,垂着头,三十来岁,其貌不扬。
“有什么想问的,趁现在。”埃兰对女子说。
女子快速理解了眼前发生的事,倒也没客气,利落地问:“谁派你来的?你接到的命令是什么?”
白影没有回答,在埃兰把问题复述了一遍后,才用一种平板的口吻说:“格莱门特大人命令我们捉拿异端,排查诅咒相关地点,可以打伤目标但不能杀死,务必留活口。”
“为什么要留活口?”女子问,埃兰重复。
“不知道。”白影木然答道。
“还有哪些人在追杀我?都是什么等级?”女子继续。
“不清楚一共有多少人,我知道的另外两个和我一样都是三阶。”
白影开始变淡,女子暂时没说话,埃兰抓紧时间问:“你们是裁判团的人还是教会的人?”
“是裁判团的人,属于教会也不完全是——”说到这里,白影抽搐几下,如被掐断的烛焰一般,化作一股风消散了。
什么叫属于但不完全是?埃兰疑惑,这个回答真奇怪。
看见埃兰没有后续动作,女子忍不住指了指地上的尸体:“还要吗?”
埃兰摇头,这是什么刻板印象吗?
女子上前一步,抬手抛出一个光团,尸体多处着火,很快就连灰都不剩了:“你还没有回答,为什么跟着我?”
“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不能合作吗?你看上去并没有这个想法。”埃兰摸了摸鼻子,是因为自己位阶不够高吗?
女子啧了一声,哪个光明法师喜欢和不死生物合作,虽然这个巫妖的气息感觉不到,但从外表很好判断吧。
不过,他通灵的时候把提问的机会给了自己,看起来很有合作的诚意,动机也没什么问题……
看她半晌不答话,埃兰轻唤了一声:“芙蕾雅殿下?”
“嗯?”猝不及防听到这个称呼,她悚然一惊,自己的身份什么时候暴露了?很快,她反应过来,“迪安居然什么都告诉你了,他——”
他不是说,没对任何人提起过吗?
“不是迪安,你误会了,是我的猜测。”
“我转生之后查到了迪安的姓氏,王都第二大贵族安洁洛斯家族,近九百年的职责便是护卫国王亲属。迪安找到并保护了公主,这说得通。再加上你的发色和纯粹的灵性,猜到并不难,芙蕾雅殿下。”
芙蕾雅缓缓吐气:“殿下早已‘病逝’,我只是芙蕾雅。”她的话音弱下来,陷入自己的情绪,埃兰继续往下说,同时也是理清自己的思绪。
“裁判团和教会不允许已死的公主再度出现,所以一直追杀你?他们为什么要留活口?”
“安洁洛斯家对外宣称独子死亡的时间,和公主病逝的时间只隔了一个月,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芙蕾雅还是不说话,静静听着,怔怔出神。
“这些年你躲起来了?让我想想看,整个帝国都在裁判团和教会的监视之下,除了其他位面,还有一个地方是理想的安身之地,终末地下城?”
“你这次出来,除了要解决一下邪恶的大团长,也就是我本人,还想为迪安报仇?我说了,我们可以合作。”
说到合作埃兰又心虚了,要赶紧找机会试炼才行。
芙蕾雅身边浮动着光芒,为满地红叶勾勒出一道金边,树林里亮堂堂,她第一次认真地打量埃兰,惊叹他居然分析出了这么多,而且结论基本没错——除了最后一点。
她根本不确定能活着遇到复仇对象,谈何复仇呢?
被她甩掉和杀掉的敌人没有三十也有二十,每次都是不同的人。帝国要她“病逝”的人太多了,凭她一人根本杀不完。
过了四阶试炼之后,五阶圣遗物遥不可及,进阶的希望等于零。她走出终末之地,带的是赴死的心态。
她厌恶了,厌恶地下城的一切,财宝,陷阱,追逐财宝和死于陷阱的人。迪安的出现像一道银色的焰火,寂灭之后的黑暗与死寂让她再也无法忍受。
所以她离开了,就算不是公主,她依然是光明之人,别的不敢奢望,起码要死在阳光下。
看着看着,她对巫妖没那么排斥了。这个形象往迪安口中的大团长靠近了——那么一丢丢。好吧,她不得不承认,比起什么大团长,那琉璃的头骨更像陵墓中价值连城的陪葬品。
陪葬品眼中的鬼火跳了跳,疑惑地问:“当年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病逝’?”
当年的事她也有很多疑惑。
那一天宫中大乱,一切都很突然。她和两个贴身女仆躲在卧室,有人闯进来用窗帘勒住了她的脖子。就在她快断气的时候,一个戴面具的人及时赶到把她救下,带她从密道出了王宫。那人把她装进酒桶,之后就消失了。
酒桶封得很紧,她怎么都出不来。她记得很清楚,那天距离她的十四岁生日只有一周。只要生日一到,她什么都不用做就会成为一阶光明神赐者,就能轻松把木桶轰成渣渣。可偏偏还有一周,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在酒桶里颠簸了很久,把她拯救出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安洁洛斯,他没穿家族的服饰,但她们在王宫见过。
这位安洁洛斯带着她到了地下城,帮她解决杀手,花了几年时间教她如何在终末之地活下去。有一回他受了重伤得不到有效救治,撒手人寰,到最后都没告诉她名字。
芙蕾雅说道这里,陷入久久的沉默,眼角缀了一两颗星光。
过了好一阵,随葬品打破寂静:“你说,你十四岁生日那一天,无需试炼就会成为神赐者。”
“我不久前见过国王,他好像不会光明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