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的语重心长似乎刺激了阿离,记忆不断在脑海中闪现,他们终归是彼此最熟悉最亲近的家人。
阿离盯着他的脸,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一句妖怪们口口相传的话:
涂山兄妹,是妖族之主,更是妖族之幸。
可涂山虞的妖主之位是如何得来的?其中艰难,不言而喻。
前任妖主死时,涂山虞还不足两百岁,为了辅佐君主,照顾妹妹,涂山泽的瘦小肩膀上扛着的,远比外人想象中的多得多。
他凭一己之力让妖主之位滞留整整三百年,他要尽比一个哥哥更多的责任,成为涂山虞的指路明灯,告诉她妖界妖族中最宝贵的存在究竟是什么。涂山泽教导涂山虞爱民如子,她也的确不负所托,将妖主之位做好坐牢。
五百年的时间,涂山虞已然成长为一位合格的妖主,而他,她的哥哥涂山泽,是妖主身边最忠诚的谋士。
可世间故事多有波折,一切进展并非真如表面所传的如此顺利。
当年,母亲的死给涂山虞造成了巨大的打击,年幼的涂山虞无法思考其中暗流汹涌,只是一昧地,将当日的场景、凶手的模样牢牢刻在心底,反复回忆,最终成为了心中始终无法磨灭的心魔。
那时涂山泽被送往昆仑山求学,并未亲历那场灾难,甚至灾难发生之时及至之后的一大段时间,他都因为闭关修炼没有及时回到妹妹身边,他是一个不称职的哥哥,一个不合格的儿子,他没有资格让自己的妹妹放下仇恨,因为即便是他自己也不能,因为仇恨,涂山泽失去了成神的机会。
往后,他只能做一个表率,假装释然和放下,因为他知道,妖族不能一日无主,涂山虞需要立马成长,而他,能做的也只是尽全力让她忘记仇恨,让她快乐无虞。
可仇恨就像一把高悬于顶的利刃,让人永远无法忽略它的存在。涂山泽更知,阿虞的懂事。五百年时间,足以使人间改朝换代,足以让一个曾经不谙世事、肆意妄为的少女成为高高在上的妖主,一切的转变都在悄然之间,涂山泽也不记得阿虞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张口闭口只有妖族的。
那个天真无邪的妹妹,似乎早就死在了那场劫难之中。
就像她说的,久而久之的习惯,会变成喜欢。
就像妖主之位,就像面前这个看起来自由洒脱快乐无虞的涂山虞。
其实涂山泽一点也不希望妹妹恢复记忆,因为从前的她好比一副行尸走肉,眼里只有妖族兴盛和安危,现在的她,至少会因为一个人的存在而真正开心快乐。
失去记忆的涂山虞,似乎变回了从前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女,所想之念,所做之事,都是随心而行。
可,妖族需要妖主。不得不承认,责任这个巨石,已然先一步将涂山泽压垮。如果没有他的默许和推动,阿虞会成为什么样?
涂山泽不难想象,因为他曾见过那样的她。
涂山泽往阿离碗里夹了许多她爱吃的菜,例如小炒黄牛肉,“多尝尝,你嫂子的厨艺很好。”
此话一出,云兰衿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
阿离怔怔地喊了一声:“嫂子好。”
云兰衿想把涂山泽抽死,可对方一副正大光明的模样,倒是叫云兰衿做贼心虚起来。
“我,不是。”
“现在不是,以后迟早是。”阿离替涂山泽说了心里话。
两兄妹知己知彼,混合技能使得相当不错。
“嫂子别羞,以后吃饭可是常常有的事,要是吃一次羞一次,多不自在啊。”
涂山泽微微一笑,表示同意,“吃饭吧。”
夕阳西落,金色辉光洒满人间大地,将乌黑的发丝染成金黄,毋庸置疑,这是希望的颜色。
涂山泽和涂山虞还有许多话要聊,云兰衿拾好碗筷,在旁边的水井打好水,便刷起了碗来。
“嫂子她,也是神仙?”
阿离近来对周身灵气的运转十分敏感,妖怪和神仙的修炼方式不一样,灵力运转的状态也不一样,一正一逆,如世间两级。
“是。”
云兰衿是被神族抛弃的小神君。瞧她脸上的伤疤,可怖如斯,这些都是从前让她敬仰的天界神族赋予她的。
神族天界,那究竟是一个吃人的地狱?还是一个美好的世外桃源?
祁渊来自那里,云兰衿也来自那里,与阿离有着血海深仇的人也来自那里,有些比较,注定不合时宜,因为它们之间,永远不会得出结果。
既然没有结果,纠结再多也是于事无补,不如去纠结一些有结果的事,例如阿离是如何失的忆。
“哥哥,你可知,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是如何失的忆?”
终于还是问出了口。这个疑问阿远作为外人不能解答,那涂山泽这个亲近之人总该明了了。
阿离不是关在笼中傻楞的金丝雀,有些东西,只要稍加一动脑子,便呼之欲出。
何况,记忆的回归让阿离再次成为了涂山虞,那个杀伐果断的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