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管里的纸张用兰花的花茎与纸浆压制而成,留有整个大荀绝美的兰花清香与枝叶的纹路,上面短短写了一句,“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一锤定音在丑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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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帘子遮天蔽日,将阳光与兆和殿隔开,一墙之隔却是两个世界。黏稠的暮气混合着药气,找不到出口只能在大殿里聚拢,缠绕着龙床上的病体,掠夺最后的生机。
李鼎睡得极浅,但耳边总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不消停。他撑开沉重的眼皮,虚眼一瞥,袅袅熏香化作一个个人形围在他的身边,面目狰狞声嘶力竭。
是李旸,“父皇,儿臣为了保全皇家颜面,做了您的替死鬼,您可安心了?”
是脖子豁开一道血口的李暄,汩汩流着鲜血说不出话只是死死盯着他。
那些面容忽远忽近,好似飞蛾扑火一般冲上来誓与他不罢不休。李鼎喘着粗气,胸腔犹如一只破败的风箱发出漏风的嘶喊,“别过来,别过来!”
“李鼎,你也害怕死亡么?”一个女声贴在李鼎的耳边幽怨低语,“可我在永巷自尽时,用的白绫还是你亲自送来的,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会害怕?”
李鼎猛地睁开双目,那个幽怨的女声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清秀的男子面容,那张脸微微一动,竟是由一半人身捧在胸口,晃动的人头开口了,“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断断续续咿咿呀呀不成整句。
他再次定睛一看,又是一张年轻女子的面容,与方才那张清秀的男子面容几乎重叠十分相似,他颤着声问道:“殿中何人?”
“陛下,卑职薛见微来奉衣。”
终于是字正腔圆有条不紊的声音,李鼎缓了一息确认无疑,“现下什么时辰了?”
“酉时。”薛见微将手上的承案奉上,“织造司送来的衣裳,陛下身子不爽朗,还是要多穿些新衣换点新气象。”
案上是一件叠好的素衣,李鼎嗅到一丝特别的味道,薛见微补充道:“料子是用太医院新鲜的草药浆染,会有点草本味道。”
李鼎忽而想起了什么,“朕记着你的父亲是俞州人是么?”
“回禀陛下,正是俞州人士。”
李鼎若有所思,“可有什么从燎阳来的本家亲戚?”
“不曾有。”薛见微抬眸,一脸诚恳。“都是俞州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你退下吧。”李鼎双眉压不住的疲倦,门外的宫人进来侍奉李鼎更衣,薛见微行了一礼退下,她双手拢紧袖口,快步疾行到了督察院的值房。屋子里已有人等候多时。
“不知司使夜深约见,有何贵干?”于仕杰接到消息时万分诧异,传话之人还特地叮嘱不可告诉李承冕,只许一人赴约。
薛见微从袖子中掏出一个明黄绸子包裹的物件放在桌上。于仕杰不明就里,但见薛见微不发一言,他只好上手拆开绸子,待得看清是什么物件,于仕杰目瞪口呆,只觉得此物宛若银炭甚为烫手。
绸子沾染上红色的印泥,依稀可以辨认出“大荀皇帝之宝,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于仕杰惊道,“玉玺为何会在你手上?”
“至多不过亥时,死因是心悸而亡,太医院的曲太医会来确认,届时你要拿玉玺在奉极殿击鼓鸣声昭告天下,陛下密宣传位于睿王殿下。”薛见微声色凛然,却带着不怒自威的压迫,“丑时淮王殿下入宫,他会在奉极殿叩见新皇。”
她望着深沉的夜色,寒声道:“至于真正的诏书上写得是谁,已不重要。”
于仕杰愣了半晌,值房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于仕杰缓神问道:“何人?”
“大人,卑职秦烽有要事急见!”
薛见微一个眼神,于仕杰立即将桌上的烫手山芋藏进怀里,大门一开,秦烽面色惨白闯入值房,“大人,您之前吩咐过最近事态不平要多留心殿下,今儿殿下忽然梳洗一番无召见自行入兆和殿去了,卑职本来觉得无异,方才发现他往日祭在案台上的短匕不见了!”
话音未落,薛见微心头一震,已经推门离去,她不忘又叮咛于仕杰一句,“切记!不可误了时辰。”
没想到,李承冕还是快上一步。那一把短匕是彭氏留下的遗物,彭氏没有牌位,李承冕一直将此物视为彭氏的牌位日夜供奉。
能有什么理由让他取下这把短匕呢?薛见微心中已经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