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不巧,两人像是拆解不开的一团乱麻纠缠在一起难分彼此,薛见微的手掌碰到了李承冕身下一个陌生的东西。
灼热发烫又带着一点奇怪的触感。
她下意识抬头看向李承冕,不料对方的眼眸已经蒙上一层欲盖弥彰的隐忍。
下一秒,眼中的天地旋转,她被李承冕一把捞起抗进里屋,直等到她被砸到柔软的床榻之时,薛见微眨了眨眼忍不住感慨,“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劲?”
李承冕整个人贴上来,将她全然包裹起来,“更有劲的,你还没见过。”
烟花扩散后的硝石气从琉璃瓦缝里渗出来,混着铜鹤香炉里未燃尽的沉水香模糊了现实与梦境分界线,又一支烟花破云时,飞檐上的蟠龙正对着天际线甩尾,鎏金爪子在暗紫穹幕划抓出道道银痕,深入血肉。
金红焰火炸开的瞬间,糊着洒金粉墙纸的暖阁浮起碎光,点点浮光搅成后颈喷灼的潮气,一路蜿蜒至床下的乌发纠缠在一起,发潮发黏发腻。
一场停歇不久,下一场马不停蹄地登场,姿势变换万千,几乎片刻不得安宁。
划过天际的爆响震得铜铃叮当,银白火雨坠在石灯笼上,势如破竹要将每一寸柔软反复碾成一滩秋水。
最后的冲刺,喑哑的喘息与烟花的余烬搅成云雾,在眼角洇成永远晾不干的泪痕。
正是“春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栏杆。”
天蒙蒙灰的时候,薛见微只眯着一会儿功夫,就听见李承冕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低声惊呼,“糟了!”
薛见微自然听见了,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她浑身好似被拆解开散了架,还未拼凑完整,索性充耳不闻,紧闭双眼打算再睡下去。
李承冕一手从她的后颈钻进去,一手拦住她的腿弯,轻声道:“待会再睡,还有件要紧事没办。”
薛见微一动不动。
李承冕不罢不休,轻轻摇着薛见微的肩头,“快醒来,此事十分要紧,千万马虎不得!”
薛见微继续装死,李承冕不厌其烦地低声呼唤摇晃。
须臾,薛见微忍无可忍掀开被子,怒目圆睁,“来来来!我听听还有什么要紧事?”
李承冕伸出手指将薛见微耳边凌乱的碎发拢好,“咱们还没拜过天地呢!”
“……”
薛见微径直翻过身子倒头就睡。不料李承冕直接将她抱起,“哪有夫妻不拜天地高堂的?我保证,速战速决!”
后来很多个日夜,李承冕才明白非要执着于拜堂的仪式是为何。那是对于如幻如泡影的美好无能为力时,只能祈求神明大发慈悲,护下这不真实的泡沫。
拜高堂天地,如同签字画押一般不可作假。
于是,斜影淡飞,两棵柿子树前,一个温柔缱绻眉开眼笑的男子与一个没精打采不甚耐烦的女子齐齐立好。
薛见微打了个哈欠,“应该说点什么……”她思索了片刻,“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咱们是成亲拜天地,又不是桃园三结义!”
薛见微想了想,“那换一个,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不可不可,杨贵妃于玄宗面前死在马嵬驿,不祥,不妥。”李承冕叹了口气,“罢了,断然指望不了你。昨夜我已想好,我说一句你说一句。”
薛见微闻言抱紧双臂,“指望不了我?昨天夜里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若是如此我需要再认真考虑一下……”
李承冕一把揽紧薛见微的双肩,“我错了……为夫以后定然将夫人的话奉为圭臬无所不遵。”
他见薛见微仍旧板脸不言语,忍不住用胳膊推搡了一下薛见微,“生气了?后悔了?那可是迟了哦,你和我已经……你要对我负责。”
薛见微咬紧牙关,漫不经心道:“那看你表现。”
“好,那我抓住机会,好好表现。”
树木无言,天地默声,作为一对有情人的见证,送上沉默的祝福。高墙笼起,一男一女的声音不高,但情真意切,一前一后诉说最诚挚的真心。
“仰瞻柿柯,虬枝若父,俯察柿根,盘错若母。吾二人也,今奉柿树为高堂,永缔鸾俦敢以明志:愿春则共簪柿雪,承露而开;夏则同庇青盖,听蝉而息;秋则对摘丹实,甘浆共啜;冬则互拥苍皮,霜霰同当。生如柿蒂,五瓣同心,死若柿根,九泉相缠。风来不折,雨过不迁,天地为鉴,草木为笺!”
但李承冕忘了,风来不折,雨过不迁虽然为真,可这世间最不缺的便是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