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子里蛙声一片,几只蜻蜓点尾掠过水面留下层层涟漪扩散开,空中夹杂着点点泥土腥气,应是要变天了。
巧心兴高采烈的小跑进来,欢呼道:“薛司使,接下来可有得忙碌了!”
薛见微在心中盘算了片刻,隐隐觉察不妙,“你可是又闯什么祸了?”
“司使乱说什么呐,我方才去观天司送东西,听了一件大事!”巧心环顾四周,煞有介事掩面凑近薛见微的耳边,“观天司的小伍子在小东门拎了好大一捆线香,我想这最近并无什么要事便留心多问了两句,淮王殿下要与肃国公家的姜瑜喜结连理,观天司说已经确定好良辰吉时为陛下冲喜,咱们可不得趁早制作喜服,有得忙喽!”
巧心话未说完,薛见微噌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织造司的门框已经斜斜倚了一人影,宛若一株枯败的兰草,奄奄一息。
薛见微使了个眼色,巧心立即噤声退了下去。
记忆中从未见过这样的李昇,双眸的凄惨几乎要溢出来,成日弯弯的嘴角此刻也挂不住。
薛见微不知如何开口,索性装作毫不知情,不如等待李昇先言。
他见薛见微靠近,转而笑了一下,“我要成亲了。”
“祝福你。”薛见微回道。
“你不问问是谁么?”
“不论是谁,我都祝福你。”
李昇眼眸闪过一丝阴影,“原来父皇着急召见我,是为了指婚。”他抬眼对上薛见微,“是肃国公家的姜瑜。”
“陛下亲自为你指婚也是有所考虑,为你选定的肃国公家世代忠烈,祖上是大荀的开国功臣,现下这个局面,于你如虎添翼......”
李昇高声扼住薛见微的话尾,“咱们什么时候变成要讲这种世俗之事的关系了,你要我作许由颍水洗耳么?”
他带着点不甘心和期望,轻声道:“除此之外,你没有别的话想说的么?”
“李昇,你知道的,我素来不喜做什么侍奉花泥的苦力。”薛见微牵动嘴角,决心要将做这一回恶人,将所有的也许、可能浇灭。
此话一说,李昇像是被抽光了最后一口气,径直席地而坐,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只是心有不甘……”
薛见微挨着李昇坐下,灰色的砖地落下点点雨滴,将暑气驱逐散开,很快整片地砖湿透,聚成一片水洼,倒影出两个心事重重之人,就连紧锁的眉眼也是一样的弧度。
薛见微柔声道:“只要你愿意,我在城外的宅子永远为你开放,咱们可以一直谈天论地,赏花赏月品酒,好么?”
无人应答,只有轰隆隆的雷雨,稀释所有的苦涩。
她抬掌拍在李昇的肩头,“光明磊落的男儿,怎么能愁眉不展,站起来雨过天晴,又是数不完的好日子,你马上是要成亲的人了……”
李昇埋着头不语。薛见微想要托起他的头,却始终不能撼动分毫,忽而,她感到自己的手指浸染了水滴。
她心想,也许是屋檐外的雨飘过钻进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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奎章阁的宫人忙忙碌碌进进出出,受了睿王的吩咐,今夜要将宫中所有灯火点燃。
秦烽忍不住悄声问道:“殿下,卑职不明,您前些时日点播成妃娘娘要留心淮王的婚事,如今陛下亲指,淮王得了肃国公的帮扶岂不对咱们不利?”
华灯齐绽。高悬的琉璃吊灯,剔透的琉璃灯罩在烛光映照下,折射出五彩光芒,将大殿照得明亮璀璨。殿内伫立着不计其数的錾花铜灯,精美的錾花工艺栩栩如生,橙黄的灯光从镂空处透出,柔和地铺洒在地面。墙壁上的宫灯摇曳,小巧的羊角灯,晶莹的羊角材质使光线愈发温润,整个奎章阁亮如白昼,好似在热热闹闹地庆祝什么欢天的喜事。
仅有这些还不够,李承冕又责令宫人点燃整片蜡烛,一盏一盏,一簇一簇,一格一格,随风而舞。
李承冕瞳孔中反映出闪烁的火苗,笑道:“秦烽,你看这些灯火像不像腊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