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巷夹道里,只留下凄厉的一曲在宫墙里喑哑不成调。
承免本想再叮嘱几句,可又觉得多说无益,便撑着拐杖离去,临走之前他双眼微眯,不动声色地朝墙角看了一眼。
薛见微贴着墙根躲了片刻,听得拐杖敲地的声音远去,才缓缓探出个头,一转眼一张苍白的脸闯进薛见微的视线,她一个激灵信手将软剑劈出道剑花。
那苍白的脸躲开嘻嘻笑了两声,夸赞起来,“好灵巧的姑娘!”
说话之人正是云岫。
薛见微惊魂未定,磕磕绊绊凑不出一句完整话,“过奖了,还...还行...”
“躲了半天了,又是一个来问话的么?”云岫贴着薛见微的脸,端详了片刻,点点头道:“嗯......人为财死是为不假,你年纪轻轻歪门邪道的心思不少!”
霎那间,一道惊雷劈进薛见微的脑海中,狂风骤雨将薛见微磋磨得甚为清醒。
巳日寡人!
“曲水入于河,轶为湖泽,五湖四海,万水朝宗,巳日寡人,请降神光引路。”
这不就是那日误入莲花池下的河渠,放行十几箱黄金之人口中念念有词的话语么?
薛见微抬手一挥,一柄软剑径直搁在云岫的肩头,紧紧贴在云岫脖颈的肌肤之上,惨败的面容倒映在寒铁之上,十分骇人。
“你暗度陈仓,在宫中运送黄金!”
云岫嘴角一勾,喉咙中挤出一丝耻笑,“哦,我都忘记了,侍灯司的人审案子是不靠证据的,杨慎良擅长岐黄之术玩弄人心,养出来的都是些黑心肝的狗东西!”
手中的软剑用力,分毫之差,削铁如泥的剑刃嵌进皮肤之间,一缕鲜血沿着剑锋缓缓滑落,跌在枯黄的干草上。
云岫笑道:“你们都想着将这片土地的钱财占为己有,又有谁真心在意万千黎民的死活?”
“我这就捉你回去,进了侍灯司看你还有什么花言巧语!”薛见微浅笑,“听说过么?牢灯幽似鬼,铁链晃当当,刑具摆两旁,见者腿筛糠。”
云岫歪着脑袋,嘴角的笑意只多不少,压着嗓子唱了起来,“曲霁明擅长以毒攻毒必然不得好死,闻渊助纣为虐势必难以善终,张群玉背信弃义只能坐以待毙!”
朗朗上口竟然十分押韵,薛见微瞠目结舌,也不追问,甚至心里好奇起来,她会怎么唱我呢?
“薛见微!你画蛇添足必定事与愿违。”云岫一边唱起戏腔,一边甩开长袖搭在薛见微的肩头,一对眼白全是蛛网般的血丝,整张脸皮笑肉不笑。
薛见微纳闷,脱口而出,“狄沛呢?侍灯司还有一掌灯,你怎么不接着唱?”
门外宫人推门吆喝起来,抬手拾起一根木棍叮呤当啷敲打起来,“疯婆子呢?放饭了!”
云岫回头望了一眼,继而嘿嘿一笑,两指挑起薛见微的下巴惋惜道:“薛轶真是个没福气的!”说完,她宛若一匹脱缰的野马,朝吆喝声奔腾而去。
她刚说什么?薛轶!
薛轶是个没福气的。
云岫的话一字一字撞击着薛见微的心门,她只觉得心若擂鼓,想也没想径直一勾剑从墙根站出身来,哪怕即刻将这匹马勒死也要问个清楚。
门口的宫人发现了不寻常之处,登时大喊大叫起来。
“什么人藏在暗处?胆敢擅闯禁地!”
“走走走,那人影藏在檐下,快喊人!”
“来人呐!有人闯进来了!”
“......”
人声鼎沸,浪逐如潮,一步一步将薛见微逼退,倒是声声呼喊让薛见微清醒了几分。
无妨,来日方长,薛见微略一思忖,不拖泥带水,翻身一跨从矮墙越了出去。她挑了一临近的僻静宫道,靠在宫墙上候着,只等永巷里安静下来她再闯进去。
正所谓见之不取,悔之千里。
于是,在等得夕阳西沉之时,薛见微轻车熟路原路返回,院内一人高的草丛被压倒,中间深陷了一个坑。
云岫捏着一角瓷碗的碎片割开了自己的喉咙,包裹住云岫的干草堆被喷薄而出的鲜血湮成红色,宛若一片盛开的红狼尾草,推起红潮一层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