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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朦胧胧中,薛见微只觉得颈见几滴灼热氤氲开来,紧跟着呜呜咽咽哭声此起彼伏,萦绕在薛见微的耳边挥之不去。
薛见微勉力撑开沉重的眼皮,自己笔挺的躺在床上,一只手包裹得像个粽子置放在身前,床边曲霁明正搂着自己哭得起劲,泪水吧嗒吧嗒沿着脖颈流淌,床头还立着一脸沉重的闻渊,不知门外还围了多少人,此起彼伏的低语言谈倒像是薛见微捅了马蜂窝。
若不是自己呼出的热气证明生机尚存,薛见微甚至以为眼下是在给自己开追悼会,颇有点永垂不朽音容宛在之意。
“嗯......其实我还没死。”
薛见微举起另外一只完好无损的手,推了推哭得死去活来的曲霁明。
“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我才多久没见,怎得伤成这样了!”曲霁明将她伸出来的手臂塞进被子里,又咬牙切齿道:“你不过一侍书女官,人微言轻的,何人害你?”
门外一北春坊的编纂早有耳闻侍灯司的手腕,此间发问的曲霁明泼辣得出名,他斟酌了些许用词,环顾一圈无人出现,这才轻声应答:“东厢苑久年经修,夜风吹得厉害将窗户吹掉下来了。”
闻渊厉声,“你们北春坊是不是中饱私囊,窗子能久年经修?要不要侍灯司好好奏上一本来查一查?”
那冒头的一人顿时不敢言语,缩起头隐到人群里去了。
薛见微面露难色,举起包扎起来的手掌凑近端详了一阵,开玩笑道:“莫不是我的手没啦?以后只能做个独臂大侠?”
话毕,额头被曲霁明狠狠弹了一下。
“昨儿好好的人,今儿就成这样了,我倒要看看,你一天如此折腾都是为了什么?”
薛见微眼眸一点,四处张望值得她如此折腾的目标,搜罗一场居然一无所获,承免人呢?
闻渊扬手一挥,迎进来四五个侍灯司的人端着东西鱼贯而入,逐一摆开来又退下。
“真是可惜,让你失望了,手没废,只是要付出点辛苦好生养着。”闻渊将木案上的东西挨个拿起来,“这个是修复筋骨的,这个是补气血的……”
紧跟着曲霁明一声令下,薛见微之前的同僚手下涌进门嘘寒问暖,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叮嘱,磨得薛见微只恨不能当下捂住耳朵掏个洞躲起来。
她心中空落落的,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也不说来看我一下,也是个不讲义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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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一夜没有合眼的承免,一脸磋磨憔悴,他一手扶着墙缓缓挪动身躯,尽管每走一步都要牵动膝盖的伤痛,宛若行走在刀尖碎瓦之上,他仍旧撑着墙走得极快。
临近门口时忽而见到侍灯司的一干手下端着琳琅满目的药材补品进门,他躲在墙后,靠在窗口朝里望了一眼。
屋子里人头攒动欢声笑语热闹非凡,众星捧月般将薛见微围在人群中心。
案几前形形色色的物件同承免手中的瓷瓶相比,几乎是一无是处。
承免攥紧手中的瓷瓶,再一次缓步挪动身形离开。
该如何描述这份心口的堵塞沉闷呢?
幼时承免曾付出惨痛的代价,刻意摔断双腿只为求见自己的父亲一眼,他像一只流浪的老鼠得了天光,流窜到光天化日之下,亲眼见到父亲如何贴心的记着他人的喜好,明明是平淡无奇的一块枣泥月饼,却成了他高不可攀的东西。
那时他便暗下决心,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绝对不可以僭越,物也是,人也是。
眼下心口的酸楚只会比以前更醇厚。他画了一个圈,将不信任的人隔离在外,可薛见微总是不厌其烦地越界,一次次打破他的防备。
但是高不可攀又不被需要,甚至还要害得别人受伤,那还有什么必要出现在她的身旁呢?
他刚一转身,听得屋子里薛见微的声音,满满的震惊,“承免呢?他居然不第一时间在这里等着?”
只是一瞬间,他下定离开的决心再一次分崩离析。好像最近他总是在下这种徒劳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