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写完最后一个字。薛见微将纸张摊开呵了几口气等待墨干,她多看几眼更是喜出望外,“如何?这回总能交差了吧?”
承免一目十行迅速阅完,中规中矩一篇,总归不至于太差,他点出开头,“册典未成,不应将安王称为太子。”
薛见微不解,“可是陛下很疼爱安王,你不是说应该投其所好才能达成所愿么?”
承免将文中涉及太子二字的称谓逐一用笔圈掉,“投其所好,不代表要揣测圣意。上位者从来喜不形于色,切记不要僭越。”
毛笔停留在开头席大学士与崔詹事的名位,薛见微将崔卓的名字写在席怀彦之后位,是为不敬。承免迟疑了一瞬间,“罢了,此处不改,就这样交上去。”
“是不是这里的位置写得不妥?”
承免苦笑道:“倘若一点错处也无,你觉得大学士会相信是出自你手么?”
薛见微两手一拍,掌声雷动,她佩服地夸赞起来,“连这一点也能考虑到,承免,我要拜你为师!”
承免嘴角一抽,扶额委婉地拒绝,“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
腊月初一,上京难得的下起了大雨。雨势汹涌澎湃,薛见微撑的伞几乎要被风雨吞噬掉,她出了城门径直赶往直门护城河夹道的一所宅子。
一水环绕,穿过曲折回廊,屋檐下积水成线,薛见微的伞靠在墙角,很快将漳绒地毯浸出一块深色的积水。
“见过杨司使。”
杨慎良换了常服,负手而立于书案之前,红木桌上摆了三枚铜钱,两阴一阳。他头也不抬,将三枚铜钱拢在手心,随口问道:“吃了么?”
“今儿晌午在曲府用的饭,大家好久没在一起了,抽空聚一聚。”
杨慎良轻嗯了一声,晃动手中的铜钱一投掷,依旧是两阴一阳。薛见微抬了抬眼皮,见杨慎良面色凝重,心中猜测,看来这卦象不佳,也不知他占卜的是何事。
薛见微本是满腹牢骚,想问问什么时候能重回侍灯司,见状只好耐下性子闭口等待。
不料,杨慎良一把收了铜钱,好似一眼看穿薛见微的心事,“此事没这么简单,我看你磋磨许久,也是徒劳无获。”
确实一无所获,除了在北春坊打杂忙得脚不沾地,写文章的功底倒是与日俱增,妙笔生花。除此之外皆是白费力气。
那承免像是铜墙铁壁,任凭她如何套话观察,也不曾发现什么端倪。
薛见微面露惭色,“司使再宽限些时日,一定有所突破。”
“我不是说了么,此事没那么简单,你且留着性子好好磨一磨。”杨慎良单手一伸,薛见微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奉上。
“不过,你能打探到他母亲的忌日,倒是很让我意外,他从来不与旁人谈论家事。”
薛见微道:“这件差事既然是陛下亲指,难道陛下在怀疑些什么?为何不直截了当地审问?”
“薛见微,你还是好好琢磨如何完成这项差事,多余的心思不要起。”
杨慎良将薛见微递过来的信封随意落在桌上,起身挥手,“无事,你便去吧。”
“司使,狄沛还在牢里么,不知陛下何时开恩,狄沛胆子小,不曾吃过这种苦头……”
杨慎良斜睨一眼垂着头的薛见微,默了一会,颇为惋惜道:“你竟然不知?前些日子她已经辞了差事归家去了。你们几个得空了可以去看看,她现在无事一身轻,过得逍遥快活,活生生白眼狼一个!”
“回家了?”
薛见微大为震撼,侍灯司建任以来,居然能有这么年纪轻轻就请辞的掌灯,这等好事怎么轮不到她?
她又恼怒又懊悔,早知道就不斥巨资买那一枚夜明珠给狄沛了。没良心的狄沛不告而别,她置办田产的小金库又干瘪了些许,距离辞官的日子又远了不少。
薛见微心一横,“等我探查清楚承免,是不是就能去织造司了?我还能上任织造司的司使么?”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等你这单任务办得漂亮,陛下龙心大悦,别说制造司,让你坐上我这把椅子也未尝不可,侍灯司的司使可是统领皇城一十二司,区区织造司算什么?”
薛见微受了鼓舞,重重行了一礼,“一定不辜负司使的良苦用心!”
她从杨宅出来,步伐也轻快了不少,方才来时那讨人嫌的雨,也带上些绰约清新的风雅。
薛见微本想回宫,又觉得出来一趟不易,便朝回宫的反方向走去。西直街有一家当铺,她得空便会去看看有无新来的旧衣料子花样。
于是,新的花样子没搜罗出来,薛见微便在当铺见到了她心疼不已的那颗夜明珠。
不算名贵,一颗鹌鹑蛋大小的夜明珠。据说灵鸟泣血成珠的夜明珠也是这般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