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免面色骤转阴沉,“若想套话,恕我无可奉告。”
“套什么话?”薛见微压住一点气,靠在柜子上平静地发问。
承免目露不屑之色,“安王之死是否另有隐情,你们侍灯司好见风使舵。”
“我以为咱们生死关头逃了一遭,高攀不上你的生死之交,总能算朋友一场,原来你还觉得我别有用心?”
薛见微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牛皮纸包,气道:“这是我专门从曲掌灯那里讨来治膝盖的药,你偏要这样曲解别人的好意?谁人靠近你都是想来套一套话么?”
牛皮纸包不过手掌之大,薛见微捏在指间凑近承免的眼前晃了晃,“我拿出去扔了便是!”
她用力重重将门一摔,转身离去,留下承免一人坐在暗沉的屋子里,跟着一屋子破败的灰尘一起腐朽下去。
薛见微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她刚说,是专门讨来治我膝盖的药?
皇城里人人皆知,侍灯司的曲霁明掌灯能制毒能解毒,故而在医人方面也有剑走偏锋的法子十分灵验。只是那人性格泼辣十分不好相处,能让薛见微专门讨来治病的法子,她一定花费了不少心思吧?
承免心中弥漫开一丝苦涩,像是吞了一口浓浓的汤药。
---
“北春坊一天这么闲,你跟个游魂似的到处乱窜?”
闻渊来北春坊找薛见微,远远就瞧见气定神闲的薛见微,指尖夹着一牛皮纸包走出来,看起来北春坊差事清闲,竟没见着个焦头烂额的薛见微。
他下巴一点,“手上拿得什么宝贝?”
薛见微笑嘻嘻将牛皮纸包摊开,里面躺着一块茶饼,“御赐的青茶饼,杨司使赏的,要不要分你一点?”
“得意什么劲儿,好像谁没得过杨司使的赏赐一样!”闻渊抚上腰间的刀鞘,“我这还是杨司使亲手打磨的!”
“哪位掌灯的武器不是杨司使亲手打造的?”薛见微小声嘀咕了一句,将茶饼收好放进怀里,“来寻我做什么?准没什么好事。”
闻渊抱紧的双臂忽而张开,重重击了一掌在薛见微的肩膀上,“没事便不能来看你了?才来北春坊几日,我还管教不了你了?”
“你来看望我?你觉得我信么?”薛见微撇嘴,揉着吃痛的肩膀,又不能还手,转眼便瞧见曲霁明匆匆而来。
她立刻吊着脸哀嚎起来,“霁明,他打我!”
话音未落,闻渊立刻双手摊开高举以示清白,“我真没有,只是轻轻挨了她一下。”
“行了行了,我替你还回来。”曲霁明一手揽上薛见微的肩膀揉搓着她吃痛的地方,一手招呼闻渊凑近,用力捶打了一拳,“如何?解气了么?”
薛见微仍旧委屈着脸,轻轻点头算是放过闻渊。
“怎样,北春坊的差事好做么?与侍灯司相比可容易些?”
曲霁明朝大门里探了两眼,“我知道这地方人少,怎得站了半天只有清扫的宫人?”
闻渊靠近曲霁明,替她挡住冷风,“我下差时听巡防营的说,走水了?”
曲霁明大吃一惊,“这节骨眼走水,你们如何交待?”
“无事,一点小火迅速扑灭了,詹事府已经有人去面见陛下请求从轻发落。”
薛见微心有还惦记着别的事情,“狄沛如何,放出来了么?”
曲霁明道:“杨司使说陛下怒气未消,狄沛还得关上几日,我正要来问你,你今日什么时候得空,咱们一起去看看她。”
文思阁一滩泥泞,北春坊一摊子事还没解决。
薛见微叹了口气,“再晚上一些,我收拾完烂摊子,咱们约在康泰门见。”
见着她叹气,闻渊乐呵呵道:“你一个侍书女官,还走不开?在侍灯司也不见你这样刻苦。”
“你懂什么,你可知北春坊来了个什么人物!”曲霁明狠狠一瞪闻渊,“她正与先前的太子伴读共事,少不了要察言观色提心吊胆些。”
闻渊点头低声叮嘱道:“你别被他文绉绉的样子骗了,我听说那人心思深沉绝不肯吃亏,你可要小心行事。莫要像以前同我们相处一般没心没肺。”
不知为何,薛见微的心思如同一根浮羽,飘远了落在那日宫道前,一个爬不起身子的承免,以及幼时家中翻不了身的金钱龟。
她怅然道:“心思深沉是为了在宫中活下去,不肯吃亏也是明哲保身,算不得什么错处。”
“我刚下了轮值挤出空挡来见你,咱们非要站在着冷天里说话么?”曲霁明推搡着薛见微,闻渊紧跟其后,“我就说她这人抠抠索索的,连杯热茶也不愿给咱们。”
“别说热茶,您要琼浆还是玉露,我都亲自给闻掌灯奉上可好?”
三人挤作一团朝西侧院门走去,欢声笑语被幽长的宫道笼罩着升腾起来,给萧索的北春坊增添一份热闹之气。
角落里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承免扶着轮椅缓缓走出。
他正好听见三人讨论他这个伴读心思深沉不肯吃亏。
冷风扑面,承免却一点也不觉得冷,他声音低沉,风一吹就散了。
“算不得什么错。”
“当真算不得什么错么?”
无人应答,只有风声呜呜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