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家堂屋内,万玖郑重其事地道:“我要走了,请大家来,就是想和大家说一声,告个别。”
万玖说完便忍不住去看丁小禾,可是丁小禾什么都没说,反倒是丁大叔第一个想要挽留他,“老九,你是好孩子,阿茹也是好孩子,你们两个平心静气地把事情说清楚,给对方道个歉,莫要赌气,也不许再提要走。”
不舍涌上心头,万玖眼眶发酸,声音闷闷的,“丁叔,我不是赌气。”
“既然这是你冷静考虑后的决定,那么不妨说说你的理由。”陈氿道。
万玖扬起脖颈,昂首挺胸,“纪茹口口声声说我家都是卑鄙无耻的小人,我要回家,我要证明给她、给你们看,我家人没有做过不好的事,更不可能行凶杀人!我一定会找到证据,然后把证据全都甩给你们,我们走着瞧!”
万玖对家人的感情其实很复杂。
如他之前对纪莘讲的,万家原本普普通通,能有今日的风光,全是因为大伯父和三姑母仕途无量,他和他阿耶都沾了大伯父、三姑母的光。
他感激长辈们,却也看不惯长辈们的一些做法,尤其不齿大伯父做的许多事。
他的大伯父万之洵是康德年间进士,仪表堂堂,文采斐然,但打从入仕之后,便一直倾心媚附权贵,隆兴元年五大臣扶持圣人继位,万之洵立即转投桓仲远门下,后来五大臣接连被打压,万之洵又迅速投靠永庆公主。
万之洵不断改换门庭,一路升迁,虽官运亨通,但也被许多文人嘲讽为“三姓家奴”。
相比大伯父,三姑母和堂姊光明磊落,待他也和善,可是,昨日当纪茹指控堂姊时,他虽矢口否认,心里却没底。
他不相信堂姊会杀人,但是他不确定堂姊有没有做过令人不齿的事。
大伯父是那样的品性,三姑母和堂姊当真能清白坦荡吗?
他无法确定。
万玖翻来覆去地想了一日一夜,终于做了决定:既然不确定,那么与其留在丁家和人费口舌争长短,不如回家寻找答案。
他不只想向他人证明家人的清白,更重要的是,他也想为自己求一个心安。
纪莘和其他人一起送万玖离开,临分别前,对万玖道:“老九,无论何时,只要你想回来,奇真轶报一定欢迎你。”
万玖认真点头,最后深深地看了一遍所有人,转身迈出丁家大门。
万玖离开之后,丁家依旧吵吵闹闹,可纪莘盯着空落落的院子,莫名地觉得心里也空落落的。
陈氿抱着斗篷走到纪莘身边,将纪莘裹得只露出巴掌大的脸,“在想什么?”
“是我没有处理好。”纪莘道。
“你知道万玖的身份之后,还能如常、不偏不倚地对待他,可见你心胸宽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事情都已闹成这样,陈氿居然还能找到角度夸她,纪莘真是服了陈氿夸人的本事,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对了,我被这些事闹得险些忘了问,对你的处罚定下来了吗?”
陈氿的眼神突然开始慌乱地游移,“定了,已经罚过了,没事了。”
“罚过了?所以你前几日没来,是因为你回去受罚了?”
“嗯。”
“如何罚的?”纪莘见陈氿眼神回避,愈发心急,“你快说啊!”
纪莘一副要问到底的架势,陈氿避无可避,只能如实道:“罚俸半年,外加十军棍。”
“你挨打了?伤得重不重?你受伤了还为我的事忙前忙后,都是我不好。”
陈氿这两日行动如常,纪莘完全没看出陈氿刚被罚过十军棍。一想到陈氿因她受罚,又为她不顾伤势地查凶手、找万玖,纪莘心中自责更甚。
“十棍而已,我在营里趴了两日便好了。”陈氿不想纪莘担心,更不想看她自责,于是原地起跳飞上树梢,转瞬间又落回到纪莘面前,“你看,我好得很,什么事都没有。”
纪莘抓住陈氿手臂,气急得拍他,“你都受伤了还瞎逞什么能!”说着便想上手剥陈氿的衣服,“让我看看你的伤!”
陈氿有点舍不得推开纪莘的手,甚至忍不住想入非非,奈何时间、场合都不对,“纪莘,不合适,这还在外面呢。”
“哦。”纪莘停下动作,心想自己真是急糊涂了,外面这么冷,还随时可能有人走过,确实不应该在院子里查看陈氿的伤,“那我们先回房间,然后我再帮你脱衣服。”
在寒风凛冽的冬日里,陈氿却骤然感到五雷轰顶、燥热难耐。
纪莘说的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偏偏纪莘自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见陈氿直愣愣地不动,还想强行拉他回房间。
陈氿喉结不停滚动,心中天人交战,勉强压住在纪莘无意识的撩拨下化身为狼的冲动,“纪莘,真的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