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各怀心思,静默无言,直到纪莘捧起面前的茶盏,想要置于孟淮身前,孟淮道:“给他吧,他火气大得很,正需要降降火。”
纪莘放下茶盏,站起身向孟淮行礼,“今日多谢国公款待,天色已晚,晚辈不好继续叨扰,这便回去了。”
孟淮微微点头,纪莘走到陈氿身边,轻声道:“我去外面等你。”
陈氿走到纪莘之前的座位处,跪坐下来与孟淮对视,“你明知今日我会出宫,故意找来纪莘,你什么意思?”
“你与她两情相悦,我这做父亲的见一见儿子的心上人,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何至于引得你发如此大的脾气?”孟淮微抬下巴,点了点茶案上的茶盏的方向,“她与我想象的不大一样,点茶的手艺不错,你不试一试?”
陈氿无心喝茶,只觉得拳头痒痒,“前几日有人潜入她家,意图纵火,是不是你做的?”
“你为何觉得我有意害她?”
“少和我兜圈子,是不是你?”
“不是。”
陈氿未曾放过孟淮的任何一丝神情变化,不得不相信孟淮似乎确实无意伤害纪莘,“那你为何要见她?”
“我说了,我想见一见你心仪的女子。你想清楚了吗,当真非她不娶?”
陈氿字字掷地铮然,“对,非她不娶。”
孟淮垂下眼睑,“好,如你所愿。”
及至坐上返回丁家的马车,陈氿还在不停地想孟淮最后的话究竟是何意。
纪莘以为陈氿又与孟淮生了口角,劝道:“你不必为了我与孟淮置气,他没有为难我。”
在被带来宣国公府之前,纪莘以为孟淮该是傲慢、冷漠的,事实上却正相反,孟淮对纪莘的态度堪称温和,而更奇异地,在这位正值壮年、权势滔天的国公身上,纪莘甚至感觉到了无奈和苍老。
只是,一想到孟淮对她说的话,纪莘便不知道该如何与陈氿开口。
“他都和你说了什么?”陈氿问她。
“他讲了许多你幼时的事,还讲起了他是如何与你阿娘相识的。”
孟淮与陈氿的阿娘陈氏相识的经过,像极了纪莘从宫女手上没收的话本里的故事,大致就是一名富家郎君在街上拍马而过,对路边无依无靠、流离失所、美丽柔弱的女子惊鸿一瞥,而后出手相助,金屋藏娇。
陈氿轻嗤一声,“他有什么资格再去讲那些过去。”
“他说起初你阿娘不知他已有妻室,等到后来木已成舟,你阿娘有所察觉,却也只能装作不知。”纪莘咬了咬下唇,又道,“他还说,你阿娘是他此生唯一爱过的女子,我听得出,他对你阿娘、对你都有很深的感情,只不过他大约更爱他自己。”
陈氿对孟淮的心思毫无兴趣,也不在乎孟淮廉价又脆弱的感情,他只关心一件事,“孟淮为何与你说这些?”
纪莘靠近陈氿,环抱住陈氿的腰,“他说你前几日为了我擅自出宫,被人检举渎职,正在等待处罚。若我们成婚,他可以为你转圜,称你是为了未过门的妻子而不得已擅离职守,帮你减轻处罚。”
陈氿揽在纪莘手臂上的手蓦然收紧,“所以他今日之所以找你,是希望我们成婚?”
纪莘抬起头,见陈氿眉头紧皱,伸手抚了抚陈氿额间的纹路,“他此前希望你可以娶一个家世良好的女子,如今突然变了态度,你是不是担心他有什么算计?”
“嗯,我怕他不安好心。”
“他没有直接同我解释原因,但我能听出来,他想在你的婚事上让步,换你与他缓和关系。”
陈氿手上又不自觉地用力,在听到纪莘轻轻地叫了一声后,急忙将人放开,改为握住纪莘双手,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紧张,“纪莘,你怎么想?”
纪莘坐直身体,双手皆与陈氿十指交扣,“我未曾切身经历你过去经历的事,不能替你选择,无论你对孟淮是何态度,都没有关系,我都会支持你的决定。”
“不是,”陈氿喉咙发紧,声音中的紧张难以抑制地泄露了出来,“我是问另一件事。你愿意吗?”
虽然陈氿没有明说,但纪莘从他的眼眸中感受到他在问什么,“你为我惹上了麻烦,我自然是想帮你的。”
陈氿不停摩挲纪莘光滑的指尖,眼睫垂下沉吟了片刻,又下定决心地抬起,“纪莘,我想与你成婚,在许久之前就想。成婚应该是因为两个人两心相许,约定终生,不应该是因为其他任何事,所以,若没有孟淮说的一切,你愿意吗?”
陈氿的眼神中藏着许多情绪,有郑重,有小心,有慌张,有盼望,纪莘的心又一次酥软得无以复加,回道:“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