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再醒来时,目之所及,还是覆着一层薄薄灰尘的屋顶横梁,以及四周斑驳的墙壁。
老九下意识地挣扎,可他稍稍一动,便感觉到脖颈两侧又酸又痛,手腕脚腕被箍得生疼,耳边还有“哗啦啦”的声响。
这次绑住他手脚的不是麻绳,是铁链。
老九疼得呲牙咧嘴,心中不停问候陈氿的祖宗。
有人推门进入房间,老九不假思索地破口大骂:“你个浑身生烂疔的瘪……”
骂声突兀地停了,因为老九发现来见他的不是陈氿,是丁小禾。
“你昨日没有吃东西,我来给你送饭。”丁小禾道。
“昨日?我晕了整整一日?”
“是呢。”
骂人话险些脱口而出,顾及丁小禾在此,老九又将问候陈氿祖宗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算了,与其骂人,不如想想脱身之法。
老九眼珠转了转,显然,他无法在武力上战胜陈氿,但是他可以智取。
他们抓到他潜入耳房,怀疑他有意偷窃小报,但他未曾袒露身份,他们不可能猜得到他是招财今报的人,所以他大可以编一套谎话,解释他进入耳房的原因,再装得可怜些,哄骗他们放了他。
其他人未必会上当,但丁小禾心善又心软,一定会相信他编造的谎话。
打定主意后,老九酝酿片刻,猛地开始放声大哭,“小禾阿姊,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我?这话从何而来?”
老九扯着嗓子嚎,“我千里迢迢来到华都,身上的钱都用完了,所以想借着讨水喝就此赖上你们家,这样我好歹能有一个落脚的地方。我没有想到你们对我那么好,竟然主动提出收留我!可是我太不是东西,我见你们都是好人,动了歪心思,想偷你们家的钱!我那夜偷偷地进那个房间,就是为了找到些值钱的东西!”
老九喘了一口气,继续哭嚎:“我做得大错特错,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向你们认罪,向你们道歉!可是我不明白,那个男的为何要如此折磨我,我被他打得浑身都疼,又被他绑了两日,为何他还不肯放过我!小禾阿姊,我再也不敢偷东西了,求求你放了我吧,只要你帮我把铁链解开,我保证立刻离开这里,以后再不来打扰你们,也不再干坏事!”
“你,”丁小禾一脸痛惜,“你那夜果真是要偷东西?”
“我身无分文,孤苦伶仃,我是想偷钱,但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啊!”老九痛哭流涕,看着好不可怜,“除了这一件,我没有在其他事上欺骗你们,我发誓!小禾阿姊,我已经受到惩罚了,求求你帮帮我,别再让那个男的折磨我了,求求你了啊!”
“陈阿兄不是有意折磨你,他只是想问清楚你的目的,确认你是不是坏人。”丁小禾道。
“能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小禾阿姊,你相信我啊,我不是坏人,我就是来华都投奔远房亲戚的!我之前是动过歹念,但我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就被抓住了啊!那个男的就是在折磨我,他踢我,用棒子敲我,用石头砸我,骂我,羞辱我,污蔑我,他非说我偷了好大一笔钱,要把我卖去当小倌!小禾阿姊,求求你救救我,我以后一定再也不做坏事,求你放了我,我不想做小倌!”
丁小禾不住摇头,“陈阿兄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做这种事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小禾阿姊,你不要被他的伪装给骗了!”老九停下哭嚎,改为一抽一抽地哭,“我固然有罪,但他凭什么将我卖了。小禾阿姊,求你可怜可怜我,帮帮我吧。”
丁小禾犹犹豫豫地问:“你想我帮你解开铁链,悄悄放你离开?”
老九用力点头,“小禾阿姊,只要你帮我这一次,我一辈子不忘记你的大恩大德,等我以后在华都找到活计,我一定报答你!”
丁小禾眉头紧蹙,许久后应道:“那好吧。我这就去偷钥匙,你且等等,等到午后我阿耶休息了,我过来帮你打开铁链。”
午后,丁小禾如约来到西屋,为老九打开了铁链。
老九一骨碌爬下床,作势要跪,“小禾阿姊,谢谢你救我,你是大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丁小禾急忙将老九拉起来,“别说这些了,今日陈阿兄不在,眼下我阿耶在休息,此刻是最好的逃跑时机,你快走吧!”
老九不迭点头,“好,小禾阿姊,我们有缘再见!”
有上一次的教训,这次老九不敢大意,一路不停地跑出昭行坊后,老九这才敢停下,一只手撑住坊墙墙面,大口大口地喘粗气。
仿若梦魇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体力不错,挺能跑。”
老九怀疑自己幻听,难以置信地抬头,用力揉了揉眼睛。
好像不是幻觉,那个可恶的人就站在不远处,倚靠着墙面,促狭地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