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茹为荣庆公主抱不平,是因为她想不到更深的,关乎朝堂的事,而纪莘身为女官,难免有所耳闻。
昔日“五大臣”扶持圣人登基,却被圣人所忌惮,圣人登位后,更倚仗的是孟家。
现如今“五大臣”之四已被贬出华都,只剩袁家摇摇欲坠。
被永庆公主看上的袁适,是保全袁家最后的筹码。
如此情势,就算袁适对荣庆公主有深情厚谊,也会感恩戴德地接受与永庆公主的婚事。更何况,袁适与荣庆公主见面次数寥寥,恐怕也没多深的情谊。
这些在宫廷中不能明说,纪莘只拍拍纪茹的手,叮嘱道:“不要再提这些闲言碎语了,做好差事要紧,少说话,多做事。”
“你自己也是,少惹是非。”冯司膳对纪莘道。
可后来纪莘终究是没做到。
纪莘醒来时,陈氿正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眼下淡淡青黑,充分显示出他昨晚没睡好。
陈氿睡不好全是因为在生气,他故意让纪莘睡在地上,可是纪莘根本不在意,反倒是他自己辗转反侧了一夜。
他睡不着,还要听着床下纪莘均匀的呼吸声,能不气么?
纪莘无视陈氿的灼灼目光,翻个身闭上眼睛,只想沉溺在温馨的梦境里。
偏偏有人要煞风景,“醒了还不起,等下送朝食的侍女过来,看见画师起了,仆从却不起,多引人怀疑。”
纪莘被搅得彻底没了睡意,起身整理被褥,陈氿歪着头坐在床沿,翘着二郎腿,还在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纪莘被他盯得不自在,忍不住问:“你有什么事?”
陈氿舌尖顶了顶腮帮,眨了眨眼睛,道:“我就是被你利用了吧?呵,没关系,我自己大意,认了。”
纪莘提起一把月牙凳,放到床边,和陈氿面对面而坐,“你别阴阳怪气的,有话直说。”
陈氿蓦地怔了一下,她突然离他这么近干什么。
纪莘坐下之后才意识到不妥,他们的距离实在是近,近得让她看得清陈氿容貌的每一处。
他们认识有一阵子了,这却是纪莘第一次仔细看陈氿的容貌。
眼窝深邃,山根高耸,下颌线流畅,棱角分明却不凌厉,五官精致但不女气,如果要一个词形容陈氿的模样,应该是修晳清俊。
陈氿有一双桃花眼,该是顾盼风流的类型,但大部分时候陈氿是沉静的,少部分时候,则是在算计人。而现在,陈氿懵怔的这一瞬间,眸中是雾蒙蒙的温润,为他添了几分人畜无害。
纪莘收回视线,手摸到小腿,狠狠拧了一把,提醒自己:清醒一点,这人跟“人畜无害”可搭不上边,他明明有毒。
陈氿也只迟钝了一瞬,回神后坐直,摆出对峙的气势,“从让我画那幅画开始,你算计好了一切,让我以为占了便宜,实际是为了让我放下戒心,去献那幅画。你料定那幅画会出事,逼得我慌不择路地去找你,主动提出带你进公主府,你便可以坐享其成,付出的只是几句语焉不详的话。”
“我是想进公主府,但我没想到你会出尔反尔,更没想到公主会做那样的事。后来你再找我,我也只是重新和你谈条件。”
纪莘话音落下,陈氿还注视着她,想从她眼神中看出端倪。可纪莘太坦荡,陈氿不得不承认,确实是自己想多了。
“好,即便你没算计我,但那幅画有什么玄机,你总该说清楚吧?”
“该说的我昨日已经告诉你了。”
荣庆公主被迫嫁给现在的驸马,婚前心中另有所爱,那人还是永庆公主的驸马。这种事一旦告诉陈氿,铁定明日就会登上小报,纪莘才不打算和盘托出。
陈氿气结,纪莘就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就算她什么都不说,陈氿依旧盯着她,打算熬到她开口。
纪莘不怵他,坦荡荡地和他对视,看谁熬得过谁。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响起,结束了两人的对峙。
陈氿去开门,来人是公主府侍女,纪莘听到了门口侍女与陈氿的交谈,是公主召三位画师前往花园作画。
纪莘认真扮演仆从,为陈氿收拾画具,陈氿却对着净手的铜盆内的水打量容貌,口中念念有词,“早知道胡子不剃掉了。”
显然,陈氿还记着荣庆公主想要睡他的事,并且心有余悸。
纪莘不等他,捧着一应画具迈出房间,只留下一句话在房间内回荡,“没人会看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