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想深究其原因,恐怕要追溯到太后幼年,他没这个心力。
而今,虽然昔日的风光不再,但老夫人还是挺直了弯曲的腰背,维持住仅剩的尊严。
她开口,冷声诘问道:“子文死在了你的手上,他的尸骨在哪儿?”
嬴政并不正面回答:“你也好,子文的孩子们也好,我不会把你们怎么样。”
“我是问你子文在哪儿!”老夫人厉声道,一如当年那般森严。
可嬴政看出了她的外强中干,故而只是不紧不慢道:“这恐怕要让我想一想,毕竟没有立碑,那地方漫山遍野的坟丘,我也分不清哪个是他的了。”
“你!”
老夫人怒极,一口牙都要咬碎了。她不是没派人找过,可正如嬴政说的那样,她也分不清哪座坟才是她孙子的。
想到子文,她竭力压下心中的怒火,尽量心平气和道:“秦王,我知道你为什么肯见我。子文已经死了,我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妇只想知道自己孙子的坟茔在何处,让他不至于变成一个孤魂野鬼。”
“这样吧,只要您能告诉我,那您想知道的事情,我一定知无不言。”
“这是条件?”嬴政漠然地问。
“不。”老夫人否定了这个说法,“这是交换,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想查清那些陈年旧事易如反掌。”
“不过……要是能从我的嘴里得知一切更便宜不是吗?”
看着老夫人这幅低三下四的样子,嬴政皱了皱眉,他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而老夫人倒平静下来了,甚至颇有几分气定神闲的意思。
直到临走前,嬴政也没有给她一个准确的答复,只说要再考虑一下。
就这样,他多停留了几天,还正遇上了个重要的日子。
维天有汉,鉴亦有光。跂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睆彼牵牛,不以服箱。[1]
这诗中的织女、牵牛本是天上的星宿,久而久之,竟传成了两个人,并以此为基,流传出了许多故事。
秦国民间所流传的故事是牵牛分别在戊申、己酉两日求娶织女,但都没有成功,所以举行昏礼要避开这两个日子。[2]
等到了赵国,故事又变成织女和牵牛是一对夫妇,本过着平凡的男耕女织的生活,可突如其来的战乱将他们拆散,从此各自生活在以江水为界的两个地方,终身未再相见。[3]
关于这个织女牵牛,各国所流传的故事的细节很不同,但都相同的一点就是这两个人最终并没有厮守在一起。
毕竟结局早已注定,无法更改。
但细节也不是说就无足轻重了,往往那些微妙的差别也昭示着不同的态度。秦国人认为牵牛求亲失败,所以昏礼和提亲要避开这两个不吉利的日子。赵国人则被他们充满遗憾的爱情所打动,找了个日子特别纪念一下。
其实两国各有各的道理,不过赵国这套放在庆轲身上,就是添乱了。
普天之下,凡是跟男女有关的日子,就少不得要年轻人来凑热闹,庆轲自然也在此列。
作为一个长相俊美的男青年,他忙着拒绝一个又一个妙龄少女那暗许的芳心,称得上是十分忙碌。
因马上就要离开,所以他万分不想在此地留下一桩风流韵事,不过刘翁却有别的想法,“这样的日子,和我一个老人家孤僻的呆着像什么话。”
“我这……不太合适。”庆轲点到为止的回绝了这份好意。
刘翁轻叹一声,其实他对庆轲的身份以及被人追捕的事实并不是很清楚,只是隐约觉察出了些许不寻常。
可是他并没有深想,依然是以一种长辈对待晚辈的态度来对待庆轲,“我知道你是做大事的人,不会久留,不过是想你出去散散心罢了。”
说话时,刘翁的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神色,庆轲能感觉到对方的孤独和寄托在自己身上的感情。
可能是那点儿微乎其微的歉疚心理作祟吧,他竟有些不忍拒绝。
终究,他答应了刘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