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开始真正热了起来,应官在给我们上了这个月的最后一节课后,就又已经搭上离开这里的航班。
白疏因愈发孤冷起来,平时冷瞥两眼的漠然都没有了,就像一阵风来去。我见他在远离我们的位置吃饭,想了想还是朝姜思名摆摆手,和白疏因凑到一块去。
他狠狠地皱眉往旁边避开,表情像吞了只苍蝇,“你没病吧?”
……我忍,“应官老师只是去现场看看,不会帮他太多的。”
“你怎么知道的?”他冷冷地打断我,“他和你说的?”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反正事情就是这样。”
“呵,”他冷笑,“你不是他的忠实门生吗,原来你知道之后也就这么回事?我看,他又看错人了吧。”
我本来就已经很烦了,要不是看不惯他这个样子谁管他,那些对着应官说不出的郁闷愤怒和不理解突然间就忍不住了,拍桌而起,无语地对着他狂喷:“我是又怎么样,你有意见吗!他自己那边怎么做是他的事情,你的事情他已经尽力帮你挽回损失了,是你自己狠不下心做决定,关应官什么事,你天天摆这副臭脸给谁看啊!”
他刷的站起来,冷厉地拉近距离,横眉对着我,“你以为你听他说一说就很懂了吗?你知道什么啊你,我从来没有因为当初的决定后悔!我只是讨厌他……讨厌他……”
“你讨厌他什么?!他是你的老师,他能帮你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事情和他自己有关,他怎么处理都是他自己的意愿!你又怎么知道他不难受不憋屈!我只知道他始终都当自己是你的老师,而你却仗着自己的别扭和对他的做法的不认同,这几年都没有尽到学生对老师该有的尊重!”
我简直不吐不快,心想应官莫不是菩萨转世,干嘛这么心胸狭窄,一想到他已经飞往异地去帮那个垃圾,我就恨不得拉上白疏因一起去把那个谁举报了!
天气热得要命,我浑身燥热,心烦意乱,说完一大堆,看都不想看白疏因的反应,坐下来就把饭全扒拉进嘴里去,筷子跟能夹死人头一样夹菜。要是上次那个柔桐是现在才来挑我的毛病,我势要和他决斗个三百回合。这都什么人!
如果是我,如果我是白桦……我哗啦扯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窗外月色正明。
“你是有能力写出比较简单的歌的,你要接受自己的进步。”那日我迟迟无法和他人一样交出作业时,应官只是简单地这么说。
换作从前,他至少会拉着我好好讲解一番的。自那日柔桐的事情之后,他已越发事事任我自己施为,好像比我自己还更放心似的。这明明就是我想要的,让他不要总是操心,然而事到如今,我却更觉空落了。
如果我是白桦,我怎么会让这样的老师蒙羞呢……即使我不能站上和他匹敌的位置,我也会让他明白,他已经不能再好了。
所以即使没有人接受我的词作,我也会让它成为我自己的歌……只要我走出这一步……
然而很多事情总是在意想不到的时刻到来。应官走后的第三日,无人问津的我,忽然接到了某根不可思议的橄榄枝。
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感叹命运凑巧如书。刘淑华女士是如何通过孙女刘静得知阆风巅,她的孙女又是如何通过阆风巅得知柔桐的事情的,我至今也不知道。
在很久之后,我才有机会见到这个出自音乐世家的另类女歌手刘静。她不过出过寥寥五六首歌曲,却十分出名,因为她的曲风实在妖异,寻常人驾驭不来,嗓音也堪称妖怪般百变。她虽有名,却尚和白桦差不多大,又酷爱游戏,常常在社交软件直播,和其他几个同好歌手连麦并排。或许是因此得知的事情,也未可知。
联系我的,只不过是个声音粗犷得跟土匪似的男人,我一接电话,他便说:“喂,是不是那个谁,你那歌词别乱投了,发来我们这边看看。”
傻逼,我信他我就是秦始皇,我已经准备挂电话顺手举报一波,他不急不慌地接着说:“你这电话我是找阆风巅的人拿的,别奇怪哈。”
两日后,他约我在市中心的某家咖啡馆见面。出乎意料的,是个极其俊秀书生气的男人,提着简便的黑色公文包。
那男人抬了抬脸上的眼镜,笑说:“你别误会,前几天打电话给你的是午哥,我是这边分公司的,比较近,所以让我来见你。”
他上来便要和我签约,我半信半疑,他随即拉着我上了那咖啡馆楼上,好好地参观了一波二楼到十楼他们公司的地盘。
我被馅饼砸得恍惚不已。刘静是何许人也,这样的事情未免太荒唐。
那男人名叫许家,轻飘飘地甩出一份合同说:“曲子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只要你放心把歌词交给我们就好了。”
不是……“可是为什么?”我问。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好像你的歌词本来是要被别人签下的,刚好那人和午哥那边认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传到刘小姐手里了。……总之,应该是你写得很好吧,不然,我们是绝不会跟没有什么代表作的人合作的。”
他最后的话,反而让我慌乱不知所以的心稍稍安定下来。这种感觉,比之当初应官让我和燕双飞签下合同时更虚幻,更不踏实。
应官回来了,我见到他,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讷讷地接过他给我带的熟悉的巧克力,脱口道:“十二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