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妄也不在意时宝的回答,他甚至都没有看时宝的反应,而是继续自顾自地继续说话。
“五年了,这五年我没有抽过一口烟。”
说完他猛吸一口,像是在回忆从前烟的味道。
“五年前,我离开天合后,一个人什么也没带就进了大山,那时候什么也没想,就是不想面对现实。”
“直到我终于鼓起勇气,打算重回到这个社会时,打开手环收到的满屏信息......就是悼词。”
“我那没有用的自尊心让我连他们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天合找到我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要杀就杀吧。我这样的人,害了那么多人,连自己的父母家人都是被我害死的,死了就死了吧。”
他又点了一根烟,接着说:“那天死里逃生后抽的也是这包烟。”
“抽完第一根,我就想好了。上天既然让我活下来,那我就当重新做人,周望成了周妄,曾经希望已死的人。”
“不过,现在看来这名字应该解读成,妄想的妄,一个妄想摆脱过去的人。”
“妄想啊。”
周妄大约曾经抽烟真的抽得很凶,断断续续的几句话,他就把这根烟抽完了。
他呢呢喃喃着,又点一根新的烟。
时宝出声制止了他:“别抽了。”
周妄把点火的手放下,没有把烟点着。
他端详着另一只手上那根没点着的烟,说道:“好久没听到过这句话了。”
“没想到会是从你这里听到的。”
周妄看向时宝:“我说的这些,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时宝摇摇头:“我只是偶然看到了天合里有你的资料,其他的我没有打探。”
与其说是没有打探,不如说是打探不到周妄说的这些细节。
时宝对周妄的认识大多是来源于天合资料库里关于周望的信息。
时宝在这个世界醒过来的地方是天合不为外人所知的部分,实际天合明面上也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医疗组织。
五年前,周望是天合里的一名研究员,他作为实验室里最年轻的一位,有着得体的工作和职称,拿着让人羡慕的高薪,前途无量。
尽管每天都要承受着同事的妒忌和上司不断施加的工作压力,他也只是默默多抽了几根烟。
但在又一次深夜加班中,周望无意间听到,自己的实验样本来源竟然是非法获取的,甚至牵扯的出的还有其他让人难以置信的摄取手段。
这完全颠覆了他对自己职业生涯的期望。
他一直以为自己做的是推动人类生存发展的好事,但如果这事业是要踩着孩童无辜的骨肉而过的。
那他周望,做不到。
于是他递交了辞职信,关闭了所有的通讯,进了大山。
但天合哪里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而在这一时期,天合的内部斗争也很激烈,而突兀辞职又不见踪影的周望成了替罪羊。
他被按上了偷窃公司资料的罪名。
天合从里到外都是染血的组织,既然找不到周望,那就只能先拿周望的父母来开刀了,两人在车祸中意外去世。
当然天合也从没有放弃寻找周望的踪影,所以在周望从大山里出来,打开了通讯工具后就马上被天合找到了。
再然后,一无所知又无辜的周望在严刑拷打后被扔进到了海里。
周妄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没有给时宝讲他是怎么被救上来了。
他只是说:“那天我就是看着日出抽完了那根烟。”
时宝安静地听完了他断断续续的回忆。
周妄问:“这就是我的故事,你的呢?”
时宝知道这是在问,她和天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何慕辰、周望和她在天合的撺掇下可以组成一个很简单的生产关系。
即是,天合从何慕辰身上获取血液、骨髓、内脏等物质交给周望做实验,而成功的实验产物组合成她。
这是时宝推测出来的,未经科学检测的推断。
两人间的片刻沉默被开门声打破。
“周叔,时姐姐。”
二人看向发出这沙哑问候的方向,何慕轩醒了。
何慕轩走到二人面前:“周叔,让我看看哥哥。”
声音的尾部再次带上了隐忍的哭腔,何慕轩泛红的眼睛已经又开始要往外冒泪水了。
周妄点点头。
三人一同再次进入那个手术室。
何慕轩扑向隔离舱,隔离舱里的何慕辰已经被周妄安置成平躺的模样。
何慕轩想要打开舱门去碰何慕辰,但被周妄一把按住了要开舱门的手。
“小轩,你不能打开它,你没有穿防护服,这样很危险。”
何慕轩一向是个听话的孩子,但这一次他没有听话,连周妄都快要拉不住他。
于是时宝一把把何慕轩从隔离舱的位置上拉开,任凭何慕轩怎么说,怎么哭,怎么拳打脚踢都没有松手。
周妄把何慕轩一把抱住,连同他奋力挣扎的双手。
“小轩,我知道你很难过,你要打要骂要哭都可以冲着我来。都是我的错。”
“哥哥!”何慕轩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家人的离世,两年前他就和哥哥一同面对父母的离去。
而这一次,十二岁的他要独自一人面对唯一的亲人永远离开他的事实。
成年人在面对生死离别时都无法坦然,更何况是一个孩子。
何慕轩再次哭到泪干,精疲力尽的他不知何时趴着周妄身上睡着了。
这次是时宝抱起他,把他放到隔壁的床上。
而周妄则是开始安排何慕辰的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