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音匆匆赶去医院时,一眼就看到了黎乐坐在手术室外面的地上,整个人像失了魂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小乐!”她仔细检查着黎乐,擦去他脸上的血迹:“受伤了吗?怎么这么多血,小乐你说话,你不要吓姐姐。”
鲜红的血,几乎染红了半边衣服。黎乐摊开手掌,指间已然干涸变成斑驳的暗红色,衬着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如纸。
“我没事,这不是我的……”黎乐目光呆直,心仿若被烈火架起来烤着一样,他垂下眼眸,遮住了心底随浪那般逐渐汹涌的情绪。
听他这么说,黎音稍稍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下次不能再一声不吭出去了,你知不知道我都要急死了。”
黎乐突然离开家,打电话过去也神神秘秘说有事情,多的就不肯再说了。她问过唐至和岳凡,得到了一致的“没有约黎乐出去”的答案。她立刻想到路之恒,可她去科医质问时路之恒也否认了。她不信,而等她直接闯进去时路之恒已经不在公司了。
她认定这件事与路之恒有关,报警后是一个姓肖的警官接待了她。再然后她收到了黎乐的信息,说自己和路之恒在医院里。
可现在这里只有黎乐,哪有路之恒的身影?
“他人呢,是不是他做的?这个王八蛋我就知道他对你仍不死心,他一定还会伤害你!我们不能在北临市了,等天亮我们就走……”
“姐姐。”黎乐突然拉住她的衣袖,对上他黯淡如死水般的眼睛,看的黎音心也跟着紧蹙了一下。
“你……”这目光,她只在离家那天看到过,是彷徨,是绝望。
“嗯,我都想起来了。”黎乐不想瞒她,实话实说告诉了她一切起因经过,他指着起伏的左胸,艰难的再次张口:“姐姐,有什么办法能让这里不痛啊?”
他是恨路之恒的,他不该犹豫的。可是,心真的好疼啊,尤其是他看到路之恒倒在血泊,后颈处空了一块……
所有的声音在一瞬间消失了,大片的猩红不由分说的闯进他的眼帘。他的心猛然一沉,随即仿佛有无数双手紧紧揪住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跌跌撞撞奔向路之恒,立刻握住朝他伸来的那只沾满鲜血的手,他大喊着“送医院!”可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路闻清早就不知去处了。
路之恒身边散落着早已被地上的血浸透的报废纱布,还有一支用空的针管,黎乐慌张的拿手去捂住仍不停往外冒血的窟窿,那一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只能喃喃的重复着“你不能死,路之恒你撑住我带你去医院……”
他想要背起路之恒,可对方太沉了,他终于撑不住跪在地上,膝盖陷进血水中。
冰凉的掌心附在他的手背上,轻轻的摩挲着,黎乐顺着视线看过去,路之恒的声音已经非常虚弱了,他不得不凑近些才能听到一点点气若游丝的呢喃。
“别哭。这是我欠你的,我的报应。你说……念星会看到吗?”
周围越来越冷,脸颊微微湿润,他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黎乐的泪,他只想再多看一看黎乐,哪怕只有一秒也好。
“路之恒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原谅你吗?你以为念星也会原谅你吗?你别想这么轻易一死了之,路之恒你欠我和念星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你不准死……我要你活着,我要你永远记住这些事,永远活在愧疚里!”
黎乐抓着丢弃的针头戳破自己衬衫,用力往下一划,撕下了还算干净的布条,围在路之恒脖子上。洁白的布顷刻间染红了,仿佛他做什么努力都是杯水车薪。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明知道这是陷阱还要来?你说你爱我?可你爱的到底是哪个我?是你所说的弹琴的我吗?还是那个乖乖听话的我?但这些都不是我!”
“你根本就不懂我,你听不懂我的琴声,你也根本不知道我很喜欢吃甜品,可为了你、为了那所谓的喜欢我不得不克制再克制。你不了解我,你一直认识的黎乐不是我,你所爱的也不是我!”
“路之恒你就是个笨蛋,你有没有想过后果?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么大的牺牲!”
为什么,为什么血止不住?为什么心也跟着在滴血?他明明都放下路之恒了,他自认为已经释怀这段感情了,可现实又一次告诉他那个刻意回避的真相,他过不去。
这个名为感情的糖,又苦又涩。
路之恒用尽全力替他擦去眼泪,提着最后一口气,他动了动唇:“我不后悔,阿乐……我很爱你,每一个你,真的……”
说完,耳边再没有了黎乐的声音,他彻底没了意识。
……
手术整整持续了十五个小时,黎乐也在门口坐了十五个小时。直到医生出来告诉他“病人情况已经稳定了,多亏及时注射了止血剂,不然等送到医院血都流完了。”
止血剂?黎乐想起来了,应该是那支空的针管吧。
黎音从黎乐那里知道了大致经过,听到路之恒为了救他心甘情愿剜腺体,她震惊之余心情也格外沉重:“人什么时候能醒?”
“不好说。”医生叹了口气:“我从业几十年还是第一次遇到亲手割腺体的情况,也算是福大命大没有伤口感染,不然这条命都难保了。唉,这是遇到什么事能对自己这么狠心呢?”
黎乐问:“那他以后……”
“基本上就是beta了,易感期信息素什么的就更不会再有了,你是他爱人是吗?”见他眼睛通红,医生试探问道。
他们算吗?消逝的爱能再叫爱人吗?
他抿着唇,没有回答。
医生只当他还在生气,于是苦口婆心劝道:“小两口在一块擦着碰着有些矛盾也正常,各退一步就过去了,不至于伤着自个儿啊,你看这事闹的……”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后就走了,而留在原地的黎乐脸色却越来越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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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等了十多分钟,手术室的红灯总算灭了,黎乐一直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黎乐望着打开的手术室门,病床经过他们身边,路之恒带着氧气面罩紧紧闭着眼睛,哪怕没了意识眉头仍然锁着。
这是他第二次救自己了,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回路之恒不仅是果,还是因。就当是扯平了,他不再欠路之恒什么了,他们也不需要再还彼此什么了。
一段错误的开始,只能潦草的结束。
过了一会儿,护士找到他让家属签字,黎乐摇头。他给路明珵打电话,对面听说是路之恒出事立刻就要过来。
黎乐一步步往外面走,黎音也一直跟着他。路上有不少人好奇朝他看来,对他衣服上的血迹指指点点,黎音一个眼神瞪过去,议论声霎时小了很多。
王丰等在医院门口,见到黎乐出来默默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