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正在伦敦上学的路之恒跟随路老爷子出席一个当地老友女儿的婚宴……
他至今都无法忘记那人一袭白衣坐在钢琴边,灵动的手指似蝴蝶般轻盈,在黑白琴键上翩翩飞舞。他戴着纯白的面纱,无意间往台下一瞥,却足够让他一眼万年。
那是一双干净的没有被任何杂欲浸染的眼眸,清澈的像一汪甘甜的山泉,润物无声地潺潺流进他的心房。
直到琴声停下来很久,他才幡然醒来,再看去时已经换了人。
可惜就像王子没追上灰姑娘一样,等他去找人时钢琴旁早就空了。他立刻去找婚宴的负责人,对方支支吾吾给他一个名字,可他去查时却是一个已经中风昏迷不醒的白胡子老头。
此后他仍继续寻找过,可偏偏人就这么消失匿迹,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他找不到那个拨动他心弦的人,却在一次傍晚回公寓的途中误打误撞遇到了一场暴力即将发生。他救下了可怜的omega,在给他披上外套时无意的对视中直直撞进了同样明洁的双眸。
他也曾怀疑过,在那夜酒店黎乐偶然说起自己是音乐学院的学生时,他修长纤细的手指和那人几乎一模一样,还同样会弹钢琴。
可黎乐的主动与热情让他很快打消了这个荒谬的想法。
那人是如此的纯净,仿佛未染过凡间尘埃的仙子,而不是像身下这个浪荡的omega一样,咬着他不放。
一直以来,他都只当那晚是一场艳遇,一夜贪欢。
然而不久前,他发现了一个秘密。
当向博洋把黎乐在伦敦上学时的全部档案以及调查出来的资料放在办公桌上时,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伦敦,罗培先生女儿的婚礼,钢琴弹奏,还有那极重要的面纱……全部要素都串了起来,最后直指一个人。
黎乐。
这个他曾在日落的暗巷顺手救下又以身相报的人,这个在订婚宴上目不转睛盯着他看,眼睛里满是欣喜和爱慕的人,这个与他相伴了五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牵住他的心的人,原来他们更早就见过面。
原来那一场他以为单方面的相思,早在遇到黎乐时,就已得到了回应。
他迫不及待的提前回来,可落地后的第一个消息就是黎乐下落不明……当他看到浑身是血的黎乐时,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逆流,他第一次感觉到什么是怕,害怕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人离他而去。
他承受不了,更难以接受此时黎乐对他的解释无动于衷,或者说是漠视。
“阿乐其实我们很早之前就遇到过,比我救你还要早。你还记得五年前罗培先生举办的婚宴吗,是他女儿的婚礼,你当现场弹了琴,那天我也在……阿乐不管你相不相信,但那时我就已经喜欢你了,这是老天给我们的缘分,虽然兜兜转转很多年我们才相认,可我真的喜欢你……”
朗星在搭积木,黎乐往他手里递了一个,示意他搭在另外一边试试。
他的沉默让路之恒发慌。
“阿乐你说话,你不要不理我……”他把黎乐圈进自己的怀里,嗅着他发间的洗发水气味,是淡淡的牛奶味道。
桃子牛奶……
他顿了顿,目光又落在后颈的腺体上,可惜没有桃子了。
他洗了标记,他洗了自己的终生标记……
路之恒心中一动,下意识紧了紧臂弯:“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我陪你把腺体看好,你一定会恢复的……”
他低头咬着结痂的腺体,他多么想能将信息素注入进去,而不是贪婪又狼狈的咬着周围的皮肤,欺骗自己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标记。
“……”黎乐无动于衷。
刚开始路之恒靠近时他挣开过,但终归难敌天生的力量悬殊,于是他放弃了挣扎。
他的身体早就不能被标记了,但他喜欢这个结果。他终于可以不用在发情期时卑微的祈求alpha给自己一点点信息素安抚,也不会再害怕任何人用标记强行将他塞进一段厌恶的关系中,他现在只用做自己,做朗星的爸爸。
罗培先生?他好像是有些印象。
那天他去修手表,路上遇到了一个突发疾病的老者,他立刻送人去医院,垫了医药费后他就坐在病房门口等亲属。没一会儿有个人焦急小跑过来,他把中风的情况和对方说了一下,刚准备走他就听到那人神色焦虑谈及婚礼现场缺现场弹奏、但临时又找不到合适的人之类的话。
他去而复返,并提出试一试。
对方打量着他满眼写满了不信任,黎乐给他看自己的学生证,还有师兄师姐帮忙录弹琴视频。
他成功跟着对方去了现场,临上场前对方给了他一块面纱,并告诉他罗培先生并不喜欢亚洲面孔,只能委屈他遮住脸,为此他们愿意多给一倍的报酬。
黎乐点点头接了过来,罗培先生有偏见是他自己的事,可他不喜欢弹琴时被迫中断,那是对音乐的不尊重。
弹奏很顺利,他能感受到罗培先生多次朝他看来,那束并不友好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谈了几曲后有人来告诉他找到了替补的人,是很纯正的英伦面孔,黎乐没有矫情,他收了多一倍的报酬,头也没回的走了。
他不知道路之恒在,而那会儿他也并不认识这个人。他只记得出了门似乎有脚步声急促直朝他而来,他被歧视心情本就不好,懒得与那些人打照面,于是直接闪到一侧幽暗的楼道,顺着楼梯直接到了一楼,打辆车直接离开了。
原来那是路之恒,哈,真是孽缘。
一见钟情这种老套戏码,若放在从前他会信并渴望这种幸福的概率降落他的身上,但现在物是人非了,如今路之恒所说的一切,他连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发丝轻轻触着耳朵,微微发痒。
黎乐用手撩开,却又被路之恒抓住放在唇边,从指尖,到指节,到掌心……他没放过任何一处。
“我知道这些信息太多了,你需要一段时间缓一缓,没关系,我陪着你,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你想知道我们初见那次的细节吗?”
他不由分说继续道:“那块面纱你还记得吗?为什么要戴呢?如果没有的话我早就找到你了,我们就不会浪费这五年了。对了,还有你弹的曲子……”
他低头吻着黎乐有些泛红的耳垂:“你在我们的婚礼上也弹过,梦中的婚礼,你很喜欢这首曲子吗?等回到家你再弹一遍好不好?原来家里的钢琴坏掉了,我再重新给你买,你只弹给我一个人听,不,还有朗星,就像你说的你父亲也会听……”
“够了。”不等他说完,黎乐出声打断他的话。
他没资格和父亲相提并论。当初不是他说不许再弹吗,那就永远别再听。
路之恒怔住,黎乐的声音冰凉果断,他从没听到黎乐这样说话,语气溢出满满的不加任何掩饰的……厌恶。
不可能的,黎乐从前那么喜欢他,怎么会讨厌他?一定是还没解释够,一定是黎乐刚醒来,他需要时间去慢慢接受自己……
“好,我不说了,我们时间还长,我们慢慢把误会都说清楚,阿乐你现在不想理我不要紧,可你一定要记住我喜欢你的心是真的,我从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阿乐你是第一个……”
见黎乐哄着朗星睡觉,他也跟着躺了下来。
狭窄的单人病床瞬间变得更加拥挤,路之恒侧身在边缘,稍稍往后挪一下就会掉下去。可他像是感觉不到一样,前胸紧紧贴着黎乐的脊背,长臂越过他搂去,将父子两人圈进他的地盘。
鼻尖蹭着他的发丝,仅仅是拥着思念的人,路之恒觉得空虚的心得到了满足与慰藉:“睡吧,我陪着你们,阿乐,我的宝贝,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又再一次了,我们好好过日子,永远都不会再分开了……”
朗星一个人占了床的一半,黎乐在他身边和从前一样给他讲着故事。他仿佛没注意到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哪怕就在身后也无动于衷。
他的护照被撕碎了,他从卫生间出来时就发现散落一地的碎纸片,他应该要发怒的,可他没有力气与路之恒争辩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