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被破土的根须,撑裂道道深狭。被掩埋在地下,玻璃般透明、属于焦木的易碎心脏,得以示人。
当中沉眠着一位女性,面容安详,封存着年轻的容貌,衣袖之中露出的却是皑皑白骨。断裂处,由藤蔓织补。
是人,就有软肋。
而对执念深重的雒如莹来说,她的软肋,就是母亲雒瑾。
树的心脏,收缩跳动。
树心的支脉,犹如脐带,连接着雒如莹,供养着她的母亲。
云苏苏忍耐着骨肉重组的锥心疼痛,穿过掩映的花枝,望向渐淡的夜空,放缓语调:“我们没必要相互为难。放莫离走,我帮你想办法,复活雒瑾。”
“我妈妈变成这样,都是她害的!”雒如莹眼角淌出血泪,蒙蔽了双眼。
持续失血,令云苏苏的心脏钝痛不止。她皱起眉头,望着发起最终攻势的雒如莹:“真是执迷不悟。”
血色蛱蝶,成群地扑杀向树蔓缠绕的雒如莹,翅膀如刃,割破树皮、肤表,将本不属于她的力量释放,原本占据高位的她几乎毫无招架之力。
伤痕累累的雒如莹,匍匐地向安睡着雒瑾的树心靠拢,直到用尽力气。
地面在强烈地震颤着,石壁抖落尘土与碎砾,随时可能轰然倾倒。
无数的蛱蝶,像是一盏盏亡灵的引路灯,指引着迷茫的魂魄,浮向星海的深处。
云苏苏飞身而起,托住莫离准备沿原路返回,寻找可能存在的时空裂缝。
不料,荆棘紧追不舍,紧紧地绕住云苏苏的尾端。
在荆棘刺入体内的同时,云苏苏优先护住莫离,将她重新用光屏护起,与自身隔绝开。
灼烧的电流,令云苏苏几近昏厥,她直挺挺地下坠,蛇身无力地低垂,眼见得离莫离身处的位置越来越远。
褪尽焦枝与女手的雒如莹,恢复成了人类应有的样子,双臂向上高抬,虔诚无比地将人身蛇尾的云苏苏托在怀中。
她的脚下,是岩浆翻涌的炙岛,滚烫的地心脉动,吞噬着树人,以及逐渐下陷的、玻璃般透明的树心。
血漪蛱蝶也未能幸免,它们无法从压倒性的力量之渊中,将云苏苏拯救出来,直至短暂生命的最后一刻。它们从血中来,回归于炽火之中。
雒如莹对于母亲正在被“吞吃”这一事实,显得异常无动于衷。她用如死亡般幽暗的双眼,像欣赏艺术品一样,从头到尾细致观察着怀中之人。
她的嗓音非女亦非男,那具曾属于雒如莹的躯体,被不知名的数个声音占据,既近又远。时而沉冷,时而欢愉:
“腐朽的法度,也该更新换代了。”
“新主选中了你。”
“死亡亦是新生。”
“我们恭候此刻,由来已久。”
……
即便身为“信使”的雒如莹,躯体已化作灰烬,牠们仍旧杂乱无章地重复不停,咀嚼着独属于自己的那句神谕的深意,原封不动地将它一再输出,执行着“终极”的意义。
云苏苏被无形之力,稳稳地托在空中。这些话语,在颅内引起持久的震痛。存在,仿佛是为了引起灵魂最深处的共鸣。
渐渐地,每个声音都变得越来越模糊。她的意识,仍是清醒的,但对于眼前的现状,依然无能为力。
所有的力量,被稳妥的封存,云苏苏只是被动地,被声音裹挟在其中。
灼热的深渊中,裂出一道黑洞般的狭缝,那里是连月光都照不进的地方。
从中伸出数只黑色巨手,流淌着黏着的,死一般的气息。
牠们优雅而友好地伸向云苏苏,发出真诚的邀约。
最终,诸多声音重新汇聚成一个,清晰且极具蛊惑力地,从云苏苏的耳畔传来:“要不要与我们为伍,元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