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你气色不错,我就放心了。谁都不想这样的意外发生,不必自责,都过去了,先坐吧。”许言语气宽和,扬起的眼角笑纹舒展。
俯瞰对方的头顶,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云苏苏顺势坐下,将腰背挺得笔直。
意外?许言当真给这次必定“烧钱”的事故,如此定性吗?
“时间一晃而过,又到中秋了。还记得你小时候不喜欢吃月饼,一定要吃豆沙汤圆,就连做的灯笼也要画上桂花和汤圆。”许言将手肘撑住扶手,指尖自然地垂在边缘,指甲被修剪得一丝不苟,几近与游离线齐平。他平等的慈爱目光,此刻落在了云苏苏的眉目间,仿佛她仍是当年那个需要人哄着玩的小女孩。
这种指鹿为马的记忆,云苏苏自然是没有的,她保持着嘴角上扬的职责表情,没打扰对方的怀旧。
原身对亦师亦父的许言,既尊敬又依赖,很难想象是她自愿将肉身的使用权,借给天界暂用。
“别跑!乖,快回老师这儿来。”女老师焦急地呼喊,没追上稚嫩的奔跑。
发间别着星星发卡的小女孩,几乎要摔扑到许言的膝上,被他及时地扶住手臂,好歹算是站稳了。
小女孩双手拉住许言的衣袖,撒娇不失分寸地轻轻摇晃:“许老师,求您了,来陪我们玩儿嘛。”
“不可以这样,打扰别人谈话不礼貌哦。老师陪你玩好不好?”女老师放缓语速,借此调整着剧烈起伏的呼吸节奏,一边伸出双臂想要从后环抱小女孩,把她从许言身边分离。
小女孩觉察到老师的意图,整个人死死地贴住轮椅,眉心抖动,分分钟红了眼眶:“可是,我也想灯笼好看,我就想要许老师来帮我画嘛。”
“这……”为难的女老师,不敢正眼瞧许言的神情,只是用余光偷扫,悄悄地揣测着他有没有生气。
“没关系,快过节了,小朋友们的心愿怎么能不满足呢?”许言伸手轻刮了一下小女孩的鼻尖,眼见得她瞬间转哭为笑。
“表情硬控大师啊。”元宝在一旁犹如观摩学习般,边鼓掌边发出赞叹。
许言单手握住衣袖上女孩的小手,温和但不由分说地交在女老师的手中:“欢欢,你先跟老师过去好不好?我还有话要跟大姐姐说。”
孩子的力量,又怎能与实力悬殊的大人抗衡,名为欢欢的女孩哭闹不止,调动全身力量想要挣脱女老师的怀抱:“我不要!一起走嘛,一起嘛。”
“这样可不好,任性的孩子就不可爱了。老师答应你会去,就一定会。乖,听话。”许言神情依旧柔和,但话语中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掌控感。
女老师鞠躬为自身失职道歉,转身前怀揣歉意地向云苏苏点了一下头。
望着抽抽搭搭的小女孩,以及牵着手柔声讲理的女老师,相伴走远的背影,许言把下滑的盖腿毯提回到原本的位置,笑着说:“他们是我的孩子,你与莫离也是。孩子在成长,总会有犯错的时候,重要的是如何引导。苏苏,你觉得呢?”
停顿短暂不容置喙,倒也不是真需要云苏苏的回应,许言和颜悦色地说:“走吧,我们也很久没有一起做灯笼了。”
“不要让我失望。”是许言没说,但明确表达了的潜台词。
“老大,他是不是在点你呢?”元宝的肉拳相抵,自我肯定般地点点头,宛若看破一切。
短短十几分钟的唠家常,没提过补试事件的始末,但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跟喜欢话不明说的人说话,真累。
云苏苏跟在许言身后,白了一眼沾沾自喜的元宝:“这回你倒是反应得挺快。”
觉察到落在身上视线的重量,下意识地转过头,果不其然谁也不在那儿。
“对了,那个唱歌的小女孩呢?”许言一来,云苏苏就没顾得上红皮鞋女孩,以及歌谣的事。
元宝四处张望,活脱脱地像是一只自转的陀螺:“啊?哪有人唱歌,我咋没听见?”
直到手作课堂结束,云苏苏也再没见到那位神秘的小姑娘。因为不想有跟许言共进晚餐的可能性,她自告奋勇地留下来打扫。
看着孩子们鱼贯而出的背影,抱着纸箱的云苏苏,视线惊讶地落在他们的脚步上。
所有人,无一例外都是黑色的皮鞋。
空旷寂寥的礼堂内,墙壁上长明的烛台中焰心摇曳,寒意贴着肌肤缓慢渗入,工作人员也陆续离开。
有强光手电筒护体的云苏苏,独自留下巡场,无论哪一处角落,都没有孩子藏匿的身影。
云苏苏凝视着黑夜,向悬浮的元宝说出自己的猜想:“难不成,还真是活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