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对我说谢谢,我总是遗憾不能为你做更多。”
“你已经为我做很多了,安安。”江淮予望向他的一双眼睛闪动着柔软,“其实我一直想回来看看,但总觉得时间还长不急,拖到今天,什么都没了,治理者的寿命是很长,但我一点都不想再浪费了,之后我们不要在遗憾里度过。”
街上还有不少人被压在废墟里,周围的人聚在一起努力抬起沉重的石头救人,保护仓里的三家医院全都被超额收治病人,有部分医生护士亲下前线去救治那些动弹不了的伤患。灾后重建十分重要,死了这么多人如果不能处理好尸体,恐怕会有瘟疫。
正午阳光照射下来的时候,保护仓里已经摆起一排排施粥的摊子,长长的队伍一直从医院门口拍到三条街后。
“我家还有两个小孩,能不能多给一张泥饼和一碗粥。”佝偻着背的阿婆捧着碗苦苦哀求,她身后的人见状不满的抱怨。
“谁家没孩子,都给了你们,我们吃什么?”
阿婆手一抖,浑浊的目光翕动,无可奈何地抬脚离开。
“阿婆。”温润如玉的声音像夜里划过砂石的水流,轻轻缓缓地淌过耳畔,带着几分不经意的温柔。
“饼给您放在袋子里了,粥您端好,如果家里有人受伤了,一定要及时上报。”
阿婆接过粥和饼几乎要哭出来,那双枯槁的手想要触碰眼前这个男人,却因为对方那张好看干净的脸变得有些胆怯。
江淮予的袖子卷到肘部,露出光洁的小臂方便他干活,一上午的时间他出了不少汗,此刻见阿婆想摸摸他,就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主动递上去。
“阿婆,这几天会一直有人在这里发放粮食,您放心,肯定会有饭吃的。”
阿婆泪眼婆娑,弯腰道了好几声谢才跛着脚慢慢离开。
她身后的人听到江淮予的这句保证心都跟着踏实下来,也不闹了,老老实实等着盛粥。
这时候萧安措回来了,他脱去了上身的衣服,露出一身强壮肌肉却不夸张的身体,肩上挑着扁担,扁担两边挂着沉甸甸的粥桶,汗水顺着他的裤腰流下,阳光一照身上亮晶晶的,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放了东西简单擦擦汗就马上走到江淮予这边接过了他的工作。
“怎么样,累吗?”
“不累,我就盛盛饭,你呢,又是守粮仓又是搬东西做饭的,累不累。”
他们从那栋院子拐出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辽东保护仓的粮仓,辽东保护仓实力雄厚,仓内有养殖动物植物的大棚,是不缺东西吃的,但灾难面前,如果人们因为怕吃不上饭冒然争抢的话,这些食物没办法被普通居民平均得到,而是落到有心之人手中,那时够不够分就不知道了。
所以他们先一步占领了粮仓,一直守到保护仓的军队赶到,之后立刻开展灾后救援工作。
主舵没了,几个能管事的死的死伤的伤要不干脆就跑了,一个舵长见江淮予的脸熟悉,大着胆子上前询问,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居然把枪托平高举到头顶。
“江舵事!现在保护仓群龙无首,希望您能帮保护仓度过这个难关!”
他这句落下后,身后一众人群也跟着喊,希望江淮予能伸出援手。
江淮予望着他们,这些年过去,保护仓里的血液早就换了一轮新的,大多数人他都不认识,可这个地方对于他而言太过熟悉,连带着里面生活着的人们,他都感到分外亲切。
“不用喊我江舵事,我早就不是了。”江淮予将他扶起来,“我不会作势不管,一直到保护仓其他高官回到工作岗位之前,我都会在这里。”
“谢谢江舵事!!!”
战士们低沉雄厚的声音宛如一柄锤敲击耳膜,江淮予遥遥看去,乌泱泱跪倒一片,他眼眶隐隐有些滚烫,胸中万分感慨,这幅场景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了,就算是在梦里都看不到了,如今再见到,却一点都不觉得欢喜。
“宋闽闲不住,能站起来之后就过来了,帮着他们一块救助伤员,郑玉和高聿风...还没找到,夏翎赵晏河带着人出去了,再等等,很快会有消息的。”
江淮予点头。
等人排到差不多末尾的时候,之前那个□□长又过来了一次,和江淮予大概说了一下暴乱的猜测。
“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在这里保护仓大会之后,龚主舵会卸职,从消息走漏的那时候开始,仓内两股势力就一直在针锋相对,一方是陈舵事一方是范舵事,他们二人是目前最合适新主舵人选的,龚主舵在任的时候就一直在压制二人的力量,所以这么多年一直相安无事。直到神...蒋正衣要炸毁首都保护仓的事情一出,偏向蒋正衣的陈舵事先坐不住了,他过去为了得到蒋正衣的提携给蒋正衣送过不少好处,这些大家都看在眼里,蒋正衣一出事,他急着撇清关系,但范舵事巴不得他出事,二人的矛盾在上个星期保护仓下发的新制度实施上爆发了。”
“新制度?”江淮予问。
“对。”□□长点头,“这是龚主舵去年就想推行的新政,他想取消保护仓仓内居民的税制,让仓外居民进入仓内一起生活。”
末日爆发以来这么多年,仓内仓外资源不能共享的问题已经困扰大家许多年了,仓内因为交着高昂的税费可以得到更好的资源,而仓外人的安危因为交不起税得不到保障。
仓外人挤破脑袋想进去,仓内人掏空一切也要留下。
不仅如此,阶级制度的问题也由此诞生,仓内的人憎恨外人来侵占他们的东西,对于仓外人一直都是厌恶的,仓外人只能在他们面前低下头生活。
那扇只留一条小缝的大门就是彼此嫌隙的最好证据,除了每年变异种的大迁徙,仓外人员必须进入仓内避难,其余时刻之后小部分因为家属在仓内居住的人可以或者一年几次的进入仓内机会。
“这些年人口数量骤减,几乎每年都会少去前一年的大半,仓内现在空余的房子很多,让仓外的人进去也不是不行。”
□□长无奈摇头,“话是这样说,但是有些人霸道惯了,觉得那地方就是空着也是他们花钱盖的,没道理白给外面的人去住,因为这些事情已经不知道爆发几次争执了,龚主舵认为现在的仓内居民已经有了过去小市民的模样,他们不愿意参加训练不愿意外出,虽然交着税,但是每月保护仓下发的东西都够他们倒卖个好价钱,长此以往,仓内被掏空是迟早的事情,反观仓外生活的人,不仅大都有能自保的本领,还勤奋上进。”
“龚主舵把新政实施问题交给陈舵事完成,陈舵事急着立功来改变人们对他的印象,范舵事则是一味的私下煽动舆论,仓内这边已经积攒起了一定的怒火,短短一个星期内和仓外发生了五次打斗事件,转折就发生在三天前,陈舵事带着仓外一个小有威望的首领进入仓内谈话,结果这个首领被当街刺死,杀了他的人扬言,只要他们敢进来,就一个不留全都杀光。这天之后,仓外人终于无法忍受,自发凝聚起来,有了要攻破大门的意思。”
江淮予总觉得那里不对,“你的意思是说这场暴乱是仓外人谋划的?”
□□长捏着眉心,“我只能这么想。”
江淮予沉下一口气,“□□长,你有去仓外看过吗?”
他这句话语气实在算不上好,乍一听还有点训斥的意思,□□长一愣,讪讪道:“还没来得及。”
“我知道你没去,如果你去过了就不会再说出这句话,事发已经快要大半天的时间了,你只顾着在仓内奔波,外面什么情况你连看都不看,仓外的居民难道不属于辽东吗,仓内普通住民有所谓的阶级偏见,但你作为高层也有这样的想法?如果在你眼中他们不是一视同仁,我建议你趁早做出割舍,让仓外活下来的人另寻他处,在这里只会受到偏见,龚主舵留下的新政也不可能实行。”
□□长满脸羞愧垂下头,“你教训的对...我之后立刻过去,仓内有的一定不会少了仓外。”
江淮予语气缓和一些,他没想到基地的腐化已经到了这种程度,正是这种烂到骨头里的制度,在六年前让刘变冤死在仓外一间小小的破屋里,每逢想到这里他总是耿耿于怀,“仓外人死的不比仓内少,如果是他们策划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进入仓内生活,又何必把自己人都赶尽杀绝?”
□□长被他的话点醒一下站起来,脸上有些惊恐,“那你说会不会——”
“很可能这群人根本就不是保护仓的人,只是为了挑起矛盾。”江淮予听到脚步声,看到宋闽急匆匆地从城门那边跑回来,满脸汗水。
江淮予也站起来。
宋闽气都没喘匀,扶着膝盖大喊:“城门那边出事了,他们要关门,仓外的人不让,现在打起来了!人很多,已经有不少人已经被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