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陈汝瑛带着余天真回到了陈家班。
院子里摆了两个酒桌,大槐树下的圆桌上垫着红布,其中一张桌上点了三根红蜡烛,摆满了摆月的吃食,有油角、柚子、月饼和板栗。
另一张坐满了人,余天真看了一圈,有四个男女是不认识的。
陈玉德坐在桌子的正前位,见余天真来了,忙招手让他过来坐下。陈柏龄给余天真拉了凳子说:“天真师哥,快坐吧,马上就开饭了。”
余天真坐了下去。
陈玉德给他介绍了在场的人物——原来那两对夫妻分别是许福兴的父母,还有二师叔,二师母。
虽然两个院子只有一墙之隔,但来到陈家班的这大半个月里,余天真还从未见过传说中的二师叔。
二师叔叫陈文康,是陈玉德的弟弟。
余天真还以为他会像师叔一样,是个健朗的男人,没想到今天一见,倒发现不大像——陈文康是白脸子,蓄着分发,鼻梁上架着一副无边眼睛,有点文弱书生的样子。
余天真脆脆地一一问好:“二师叔好,二师母好,许叔好,许婶好。”
陈文康一眼一眼地看着余天真,见他长得干净利落的,就笑着道:“早就听说我们陈家班来了个很了得的小师弟,今天一见,好像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啊。”
余天真最怕就是和长辈打交道,单纯问好还行,要是让他和对方搭话,那是哑巴见面,憋不出一句话来。
他生硬地笑笑,正斟酌词句回答,旁边的许福兴抢白道:“他还了得啊?他连马步还扎不好。”
话音一毕,啪的一声响,一个响亮的巴掌劈头就落下许福兴的脖子上。
许福兴捂住脖子,回头喊:“妈,你打我干嘛!师叔他们都在看着呢!”
“你也知道大伙都在看着,你那张嘴就像灌了粪一样,张口就是喷人一脸的臭!”
“那我说的都是实话嘛……你还想……”
许妈见他还要说,高高扬起巴掌,许福兴缩了一下脖子,把话咽回肚子里去了。
许妈转头对余天真说:“真是不好意思啊,这小子从小就这样,看谁都不顺眼,他平时没少欺负你吧?”
欺负算不上,损人倒是常有的,但这好像算不了什么。
余天真想了想,开口说:“没有,福兴师哥平时对我挺好的,最近还特别用心教我学南拳。”
没想到余天真会这么说,许福兴一怔,偷偷朝他比了一大拇指,同时无声地说了两个字——上道。
余天真看了一眼,故意忽视着没看见。
许妈又说:“我们就在你们二师叔的鼓乐厂工作,那小子要是欺负你了,你尽管去找我们,我们给你出头。”
许福兴插嘴:“妈,哪有你们这样胳膊往外拐的?”
许妈“啧”了一声,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陈文康笑说:“小孩子嘛,都爱拌嘴。”从桌底下拎出来一瓶玉冰烧,“来来来,中秋佳节,咱们和小师弟干一杯。”说着,给坐下每人的杯子都满上了酒。
余天真还记得上次喝这玉冰烧时的感觉,喉咙火辣辣的,像火烧一样。他望着酒杯,还没喝就感到口干了。
陈文康举起酒杯向着桌心:“来来来,我们干一个,欢迎我们的小师弟。”
坐在席上的陈柏龄对陈文康说:“叔,你怎么都不给我倒呀?”
陈文康看了一眼她的酒杯:“嚯,原来还没给我们小妹倒酒吗?那算了,你干脆喝果汁算了。”
陈柏龄瘪瘪嘴:“你这不是偏心吗?”
陈玉德忽然说:“你一个女孩子喝什么酒,喝果汁去。”
平时不许我喝酒就算了,现在大伙都在,不让我喝不就是落我面子吗?陈柏龄不服气,伸手抓过余天真的杯子往自己的酒杯里匀了一半,同时朝余天真眨巴眨巴眼睛,低声道:“师哥,我偷你一点酒啊。”
说完,怕陈玉德会骂,也不等大伙反应,举高酒杯向陈文康敬酒。
余天真见大家都举了酒杯,脑袋空空地也举了起来,半杯烧酒下肚,胃里瞬间一阵火辣辣的烧。他赶紧端起手边的茶杯,大灌一口水。
一落眼,陈文康又给他斟了一杯。
陈文康笑道:“看来我们小师弟的酒量还挺好,来来,这一杯是二师叔单独和你喝的。”
余天真张了张口,下意识地想要拒绝,然而一看却发现大伙都在望着他,又想对方是长辈,当面拒绝似乎不大好,于是硬着头皮举起了酒杯,说:“二师叔,我敬你。”
酒杯沿矮矮地碰了对方的杯沿,一只手突然从背后伸过来拿走了他的酒杯。
他一转脑袋,然后看见了陈汝瑛。
陈汝瑛睨了他一眼,转头对陈文康笑道:“叔,好久不见,怎么喝酒都不找我喝?”
陈文康也笑:“这不是没看见你人影吗?”
“那现在见着了,我今晚早低都得陪您喝个不醉不归。”
陈文康好酒,正愁着没个喝酒的伴,骤然听见这么一句入耳的话,立刻笑出一口白牙说:“还是你这小子好。”
陈汝瑛碰了一下他的酒杯:“那我先诚心诚意地敬您一杯。”
“喝!不喝也得喝!”陈文康一边喝一边说,一杯酒下肚,舒舒服服地长叹了一口气,又问道,“今年的大赛有信心拿个冠军回来吧?”
“尽我所能。”
陈文康是喝酒容易上脸的体质,几杯酒下肚,脖子连带着脸红了,他拍拍陈汝瑛的肩膀:“那是自然,我们陈家班可就靠你啦,就你一个顶梁柱,没得冠军,季军横竖也得拿一个。”
陈汝瑛微微笑了一笑。
梁馥香端了一个托盘从厨房里出来,把一个瓦锅,一个茶碗放到桌上,插了嘴:“你横草不动,竖草不拿的,可不就剩他一个顶梁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