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许去，你不准这么做，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吗？我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太不懂事了，不准，不行，不能，不可以，是沈律柯从父亲口中听到最多的话。

每当他违背父亲的意愿做了什么事，父亲总会说一句：“你太伤我和你妈妈的心了。”就连妈妈好不容易开一次口，也是泪眼婆娑的看着他：“你不要惹你爸爸生气好不好。”

沈律柯知道父母是爱自己的，小时候父亲半夜出差回来会悄悄进到他的房间看他，母亲总会亲自收拾他的房间，家里一直准备着他最爱吃的食物，爱他是真的，可想把他变成一个牵线木偶也是真的。

他的成绩下降，他因为不满假期补课而顶嘴，他在竞赛中输给了别人，他偷偷报了兴趣班，父亲不会打他，也不会骂他，就只是冷暴力，他很怕父亲的冷脸和把碗筷重重摔在桌子上的声音。

母亲的半生都活在父亲的威严中，在日复一日的冷暴力中，她只能拼命压抑自己去讨好丈夫，顺从丈夫，她也许是心疼儿子的，但她早已丧失了所有挣扎和反抗的能量，于是她只能也教导儿子听父亲的话，不要忤逆。她只是太希望这个家保持着父慈子孝，风平浪静的表象了。

沈律柯很早就明白父亲的爱是有条件的，是需要他去努力迎合的，是要他完全抹杀个人意志只做一个听话懂事的附庸才有的，也许，父亲只爱他的好，而接受不了他的差。

*

高二的暑假，沈律柯百无聊赖的在家里看电视，昏昏欲睡时，电视里一阵男男女女的惊呼声和节目音效吵醒了他，那是一档综艺，似乎他父亲的新锐影视也有参与投资制作。

那时他第一次看见江夏，节目里，江夏接受惩罚当众卸了妆，洗完脸后引来众人的“哇”声一片，剪辑师把卸妆前后的对比图放上去，基本上没有区别，江夏说她拍戏的时候导演一般不让她化妆，就画个眉毛，涂点润唇膏就上了。

姑娘笑得无比明媚，长发，纤细，自信，穿着红色的队服，沈律柯懵懵懂懂的觉得自己可能一见钟情了。

不过沈律柯很快压下了这些念头，他直觉父亲不会喜欢他这样。

但就是那么巧，第二天，父亲打电话让他去公司送一份落在家里的文件，他在公司大楼里见到了江夏本人，她和一个40多岁的女人站在一起，江夏叫她琳姐，应该是她的经纪人，这次来好像是谈续约的事情。

送完文件，父亲问了些关于成绩的事情，他毕恭毕敬的答了，父亲满意的点头，问他想不想去那里旅游。

沈律柯愣了一下，他想问父亲，如果他考的不好，难道就没有资格去旅游吗？

乘电梯下去的时候，沈律柯刚好和江夏两人一起，经纪人在一旁不住的劝说：“好好考虑一下，你这事业刚有点起色，况且你连……我就不信你一点都不在乎那些付出，娱乐圈你看混了十几年才出头的还少吗？你才八年，再加把劲儿没准明年就火了呢？”

姑娘出了电梯，叹口气：“我知道了，琳姐，明天之前我给你答复好吗？”

“嗯，你好好想，机会多着呢，你自己看续不续，我还有事先走了。”琳姐说完就朝另一个方向走了，走前对沈律柯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沈律柯没忍住回头看了眼，没想到正好和江夏对视，姑娘又露出眉眼弯弯的笑容：“帅哥，你也是新锐的艺人吗？你好年轻啊，是预备练习生还是已经出道了。”

“不是，我在上学，到这里来找人。”沈律柯转身和江夏对视。

“你这外形这么好，怎么没想过来当明星吗？”

沈律柯确实从没想过，虽然沈父虽然是干这个的，但却很不喜欢这个圈子，他一直把沈律柯往管理层的方向去培养。

“没有，我父亲可能不会同意。”

“这样啊。”江夏转过头，脸上的笑消失了，语气很惆怅：“我爸妈也很不喜欢我当明星，我当时读了半年的大学就退学了，签在这里八年，唉，这里出头真的好难啊，我想着要不回家按我妈说的考编算了，可又舍不得那些努力，纠结啊。”

沈律柯不知道说什么，因为不管他怎么说不合适，无论劝江夏放弃还是坚持都是很不负责任的做法。好在江夏也只是有感而发，并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停留，转而倾身凑近了沈律柯：“小弟弟，你多大了？”

沈律柯把身体向后仰了下，江夏离他太近了，完全超过了正常社交范围。

一种失望的感觉涌上来，他当然明白面前的这个姑娘是什么意思，沈律柯往后退了一步：“17。”

“哦。”江夏继续往前走，没再说话了，但就在他们出了门要分开走时，她忽然又说话了：“我请你吃个饭吧，就对面那里，那个饭馆的饭特别好吃。”

“啊？”

江夏又笑了起来，有种故作轻松的感觉：“我还是打算不续约了，准备回老家找工作或者考编吧，这里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了，所以帅哥，给我留个念想吧，以后当我回忆自己的演员生涯终结这么难过的时候还有个大帅哥在一旁。”

沈律柯本意想拒绝，但江夏已经拉住了他的胳膊：“走吧走吧，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虾仁蛋炒饭。”两人拿着菜单看了一会儿异口同声道。

他们默契的同时抬头看向对方：“你也喜欢这个？”

两个人都笑了，江夏道：“我都好久没吃了，因为炒饭的热量比较高嘛，琳姐也不让我吃，不过她不知道我会做饭，有时候心情不好我就偷偷在房子里给自己做点炒饭炒菜啥的，我做饭很好吃的，说不定以后开个饭馆也不一定。”

沈律柯笑：“你要是真的喜欢也可以啊。”

“肯定不可以啊，我爸妈绝对不会同意的。”江夏又点了几个炒菜后放下了菜单：“那你呢，你以后想干什么，有方向吗？”

“我想……”沈律柯忽然又觉得这样的话题没有意义，他摇摇头：“还没想好。”

吃完饭两人交换了联系，江夏说自己房租还没到期，应该还能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她邀请沈律柯有空来她家尝她做的饭。

有时候是两天一次，有时候三天一次，江夏保持着这样并不过分频繁的频率给沈律柯发消息，分享些日常趣事，偶尔会拍一些家常菜的照片过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请沈律柯过来吃，还发了房子的定位，但她从不逾距，也不提出任何要求，就只是像个朋友一样分享日常。

他们再次相见是在半个月后，沈父又打电话让沈律柯去公司一趟，也没说干什么，沈律柯有些疑惑，父亲让他做什么事一般都会说明缘由的。

他老远就看见了江夏，她还是和琳姐在一起，看上去挺开心，琳姐也在笑，只是转头看见他后神色就复杂起来。

“嗨，又见面了。”江夏小跑着过来，亲昵的挽住沈律柯的手臂：“好巧啊，我做了菜，等会儿你尝一下。”

沈律柯整个大写的问号，他把胳膊抽出来，往后退了两步保持了正常谈话距离：“好的，不过我有点事，稍等。”

“好，我等你哦。”

进了办公室看父亲又摆着脸，沈律柯不知道自己又干了什么事惹他不高兴了：“爸。”

“你这几天在干什么？”

他仔细回忆：“预习高二的功课，打球，除此之外都是和妈在一起，怎么了吗？”

“没别的了？”

沈律柯真是受够了，有什么父亲就不能说出来，非要让他猜，猜不对又哐哐哐摔东西，他语气带上了不耐烦：“您说的到底是什么？”

哐，沈父把手里的文件夹重重摔在桌面上：“出去吧。”

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