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店里来了位姑娘，她画着淡淡的妆，长而乌黑的头发束在脑后，穿着卡其色的连衣裙，容貌说不上出色，但是非常周正。进来后姑娘对沈然微笑了下，然后低头在平板上点单。

“带走还是在这里吃？”沈然问。

“在这里吃，谢谢。”姑娘道。

姑娘没吃一会儿，就接了个电话。

“喂”

“不是啊，文件我就放在桌子上。”

“不会被谁拿走了吧。”

“你别急，我马上过来。”

鸡块儿还没吃多少，姑娘就急匆匆推门走了。沈然过去收拾，才发现地上躺着一个开着的卡包。沈然捡起来无意一瞥，看见那钱包里有张照片，而照片上的人居然是……

不会不会，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沈然先合上卡包，闭上眼睛再睁开，又重新打开卡包去看，照片是一张两个人的合影，一个正是那位姑娘，而另一个则是……楚臻？

照片里楚臻居然是笑着的，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他看起来有些青涩，穿着高中蓝白相间的校服，但即便穿着校服他也有种矜贵感，沈然想那是由阶级和教养累积起来的从容和淡定。

他还没有现在这么瘦削冷峻，也许是他在笑着的缘故，那过分凌厉的下颌线和干脆利落的脸部线条也显得柔和起来。

楚臻直视着镜头，眼睛弯成月牙的弧度，脸上有些许红晕，发型是很少年气的微分。校服下是一件白色衬衫，校服拉链严谨刻板的拉到衬衫第二颗扣子的地方。胳膊上的袖子褪至手肘处，另一只手在耳侧比了个大大的耶，阳光从楚臻身侧斜后方打过来，使得他的手带着粉红的通透，连发梢处的空气中漂浮的粉笔灰也显现出来，暖暖的，痒痒的。

沈然看痴了进去，不再是冷冰冰的面无表情，也并非出于礼貌客套的笑，那弯弯的眉眼证明楚臻是真正开心的，他的笑意是直到眼底的，甚至还比了个俗套的剪刀手，沈然想不到，楚臻居然还会有这么阳光开朗的一面。

当然现在的楚臻也是帅的，可那种帅太过冰冷，让人感受不到温度。

沈然看向沈然旁边的女孩儿，是美的，和刚刚店里一样的长发和微笑，她微微歪斜着头，穿着一身粉色的小礼服，两手背在身后，有一种俏皮的可爱，带着的矜持与温婉。

他们是什么关系呢？想必关系很不一般吧，楚臻当年一定很爱这个女孩儿，不然如何能让楚臻露出这么真诚的笑。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楚臻有个双胞胎哥哥或弟弟，沈然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觉得这种猜测的可能还大些。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姑娘有些着急的进来，她先在吃过东西的桌子旁边看了看。沈然从柜台后面把钱包拿出来：“你在找这个吗？”

姑娘呼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丢了呢。”她接过钱包和沈然说了声谢谢。

“你不看看少了什么没有？”

姑娘明媚的笑了：“你要是真拿了里面的东西，就不会把这包还给我了。”

沈然道：“可我确实打开了你的钱包。”

“然后呢？”

“那张照片……”

姑娘愣了一下，手下意识抬起想去看钱包，又觉得这样似乎有些失礼，放下了蠢蠢欲动的手：“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和我的高中同学照的。”

沈然道：“照的很好看。”

“那天我去参加钢琴比赛，回来的时候衣服和妆都还在，刚好他在不远处办黑板报，我就过去问他能不能和他照张相。”

以前的沈然到这里基本上就不会再问了，但是现在对于楚臻旺盛的求知欲让他再次开口：“我能问下那是你男朋友吗？”

“哈哈哈嘎……”姑娘还没说什么，23号先笑出鹅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惦记的是人家姑娘，但其实你们是好姐妹哦，还看上的的是一个人。”

Q版沈然：“……”

姑娘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就是他居然会笑，还笑的这么……温柔”

姑娘道：“他本来就是个很温柔的人，对所有人都这么温柔的。”

Q版沈然：“……你在，你在无中生有，你在暗度陈仓，你在凭空想象，凭空捏造，你在无言无语，无可救药……”

23号：“你再TM玩梗扣分。”

Q版沈然苟了，沈然咳了下：“呃，这个词语形容他，我觉得还是有一点不合适。”

姑娘看向沈然：“你们认识？”

沈然挠挠头皮：“呃，只认识一点点儿。”

“我也不知道，当时那么温和的人怎么就变得冷冰冰的了，高中一个班的同学大大小小办过很多聚会了，有时连不是一个班，甚至不是一个年级的都会来，大家心照不宣，其实就是想来看看楚臻，可不论是电话，还是社交帐号他全部注销停用了，没人能联系上他，很多人专门去S大找他，可楚臻就像是不认识我们一样，在后面喊他，他甚至都不回头看看。”

“你也……”

“是啊，当时高考后学校有个荣誉榜，楚臻在最上面那一排，他没给任何人说，报了很远很远的学校，我上完大学考研就是往这里考的，不止我，还有很多人，我们高一到高三那几届，都有不少人为楚臻考来这里。但当我考来的时候，他已经去美国了。”

沈然一时激动，他急切的问：“那他高考后到底怎么了？”

姑娘缓缓收回目光，垂下眼：“我不知道，他太遥远了，离所有人都太远了，我只是觉得他其实很难过，他那么难过了还是对所有人都很好，他可能太累了。”

那些燥热的下午，蝉鸣，阳光，足球场，雪糕，昏昏欲睡的课堂，楚臻是最出挑的一个，他听课总是坐的板板正正，规矩的穿好校服，认真的记笔记，做卷子，复习。

他总是在笑，恰到好处的笑，他会礼貌的拒绝女生的表白，会把做好的作业借给别人抄，会帮老师改卷子，会耐心的给同学讲题，会给校园里的流浪猫狗喂吃的，会好脾气的答应别人的所有请求。

姑娘回忆起过去，忽然，她猛地想起曾经某个被她忽略掉的时刻。

在那个闷热的周五下午，穿着白衬衫的少年下课和她一起往校门口走，她有些害羞，捏着衣角不知道说什么，楚臻也许是看她无聊，便开口道：“我最近看了本书，是乔治奥威尔的1984，你看过这本书吗？”

林夕语摇摇头：“没有。”

“这本书有一个关键词叫双重思想，是英社维持极权主义的手段，通过真理部改写历史从而篡改民众的记忆，因为历史总被重新书写，所以我们所依赖的就只有虚假的历史，在双重思想的作用下，我们会忘记他们被改写了，然后相信报纸上与事实完全相悖的报道，甚至忘记我们曾经忘记过这一行为。所以英社的口号是，谁控制着过去就控制着未来，而谁控制着现在就控制着过去，也就是说只要完成当下思想的控制，就能完成对过去和未来的改写。”

林夕语：“……”大哥，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话，你非得和我聊这个？

楚臻继续：“我有时候会觉得……”

“林夕语，我们去吃火锅你去不去？”不远处几个女生走了过来。

林夕语有些慌乱了，她看了眼楚臻转头回：“去，等我一下。”

即便是高中生，但是大家都会有些不可言说的小心思。楚臻虽然对所有人都温和有礼，可谁也没听说过他有女朋友，他好像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和所有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这样近乎完美的人，如果能成为他的女朋友，哪怕不是女朋友，只是再和他亲近一点，和别的女生有所不同，那这个人的虚荣心该是怎样的满足。

林夕语在班里并不出挑，她安安静静的，不习惯去争和抢，更耻于成为人群里特殊的那一个，下意识的，她觉得，和楚臻走的太近会被其他女生当作异类。

几个女生走过来：“楚臻，你要去吗，一起吧！那家店评分很高的。”

楚臻又恢复了笑容：“不了，你们去吧，我家里还有事。”

几个女生不依不饶：“去吧，也有男生去的。”

楚臻摇摇头：“下周一见。”

林夕语和几个女生一起走了，她回头去看楚臻，那个高挑的背影往远处去了，总是形单影只的。

沈然去楚臻家里时，楚臻刚吃完包子，正在洗盘子，沈然看他穿着衬衫西裤又带着橡胶手套觉得很稀奇，扑哧笑了下：“还是我来洗吧！”

“谢谢。”楚臻把橡胶手套摘给他。

“你在家里干嘛穿这么正式啊？”

“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