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枫又跟着顾铭跑了!
等林盛扬发现这事的时候,他真是无语问苍天,自己的儿子属实是不忘初心了,合着原来他才是小丑。
顾铭开车带着林子枫,路程很漫长,即便顾铭开的很快也下午才到,看地方应该是到了一个小村庄,顾铭继续往前开,在不远处的一座并不算陡峭的山坡那里停下来。
两人下了车,顾铭牵着林子枫往山上走,八九月份,触目所及都是满山的绿,大片的树林簇拥着,偶有微风沙沙作响。
“外面都传我是富二代,还去纽约电影学院学了三年表演,但实际上,我连大学都没上过。”
顾铭边走边说,林子枫跟在后面,沉默的踏着淹没了脚踝的草丛。
“我在农村长大的,小时候家里很穷,我爸酗酒赌博还家暴,家里全靠妈妈,她要务农还要每天走五里地去镇上买烧烤,晚上还要黑着灯织衣服帽子,她累坏了身子,熬坏了眼睛,后来就瘫痪了,连吃喝都不能自理。”
顾铭的声音很平静,那些苦难好像在昨天一样近,近的让他满身颤栗,又似乎很遥远,远的他已经失去了对那个称为父亲的男人你死我活的力气。
“她打工的钱藏了一部分,一直供我念书,后来我考上了大学,是外省的,可要坐火车的前一晚,妈妈拿出了藏钱的布包,却被顾海东看见了,他抢走了钱,还把妈妈打的昏迷了。”
他继续往前走:“那之后妈妈就病了,她洗衣服的时候跌倒在晾衣绳边,医生说她满身都是病,心肝脾肺胃没一处好的,妈妈怕花钱坚持不住院,只好每天大把大把的吃药,顾海东拿着钱不知道去哪里了,我卖了家里的地,带着妈妈去城里看病。”
“有一次送外卖,天很热,我遇见了玲姐,她是梁仞导演的好友,也负责电影的灯光和布景,她说我外形条件很好,如果愿意可以去参加演员选角,总之我去了,然后拿到了角色。”
为了演好《灯塔》里的瘾君子,顾铭看了不下二十部关于吸毒者的电影和纪录片,可演戏的时候还是被导演骂的狗血淋头。
他至今都还记得那一天,梁仞口水横飞的大骂:“顾铭,你再演不好,就趁早给我滚,妈的,你是毒瘾犯了,又不是胃溃疡,你捂个肚子干什么,你生孩子吗?他妈的在这里碍我的眼,你浪费的是多少人的时间……”
他羞得几乎不敢去片场,每天早上睁开眼,就满心抗拒,心里很怕,怕被骂,怕被别人嘲笑,他一点也不想去演戏了,为此还偷偷捂在被子里流眼泪。可他只能硬着头皮去演,妈妈还在医院,他需要这笔在他看来非常可观的片酬,最后演完那部戏他感觉自己好像脱了一层皮一样。
一切都在变好,拍完蓝黑色墨水他本想签在梁仞导演的正源影业,可就在那时妈妈的病急速恶化,她几乎全身都动不了了,也说不了话,只是在看见顾铭的时候流下两行泪,嘴巴意义不明的张张合合。
他把妈妈送进了A市最好的疗养院,那里的各种仪器药物都十分昂贵,一天就要几万块,他们说只要用那些外国进口的药物,妈妈是可以好起来的,他希望妈妈好起来,因为妈妈也才四十五岁。
可正源显然无法支撑他那么多的资金需求,梁仞导演的片子就算获奖再多,他也还是需要为投资和票房发愁,而且梁导拍片时资金大多都用在了电影的各个环节上,演员片酬基本是各项里占比最少的,有些明星或演员甚至是零片酬出演,只为了做转型或获奖。
梁仞也看出了顾铭的顾虑和犹豫,那时梁仞拍了拍顾铭的肩膀,说出了一段让顾铭记忆深刻的话:“我三十五岁前过的比较挫折,片子拍一部扑一步,我记得当时我花了三年打磨出来的片子,影院仅仅给了我0.8%的排片量,最终的票房只有几十万,他们说我的片子矫情又做作,不知所云。那时候是真的很迷茫,几欲放弃,但总是不甘心,觉得自己是有才华的,但又总被现实的残酷反复捶打,所以我的电影里的角色总是恐惧,迷茫,自卑又自恋。”
“顾铭,你以后会明白,你的表演,你的作品是和你紧密关联的,你要学习那些技巧,但真正让你独特的是你的经历。我希望你不要像周小旭一样,顾铭,生活再艰难也不要用成瘾物麻痹自己,再害怕也不要用幻想去逃避,直面它,克服它,不要后悔,然后随心走吧。”
顾铭放不下妈妈。
权衡过后,顾铭最终签进了安歌,安歌给他的条件十分优厚,许诺会给足他最好的演出机会和资源。顾铭用那些钱给母亲吊着命。
那时的顾铭只看到了表面的浮华和安歌许诺他的那些金钱与特权,但他又怎么知道在光鲜亮丽背后是怎样近乎残忍的运作机制。
安歌的异军突起和他许诺给旗下艺人不合行业规范的高片酬背后,是对艺人的高强度压榨和不择手段的营销,在安歌有专门的团队寻找和挖掘有潜力的网红和艺人,安歌会和他们在风头正盛的时侯进行签约,并不动声色的在合同上做文章,比如根据名气大小把他们分为预备和正式艺人,对公司一些操作的保密协议,天价违约金等等。
安歌是这几年才逐渐壮大起来的,法人是国人,但背后真正的老板,公司很多大股东都是外国人,受上层的影响,安歌里的员工大多有捞完就跑的心理,艺人出演的戏份,上的综艺,代言的品牌,都是需要主经纪人拍板决定的,这里面涉及诸多利益纷扰和纠葛,艺人想不想去是最次的,还有合同里经纪人的利益返点多少,也就导致很多项目都到不了艺人手里。
他们特别喜欢让明星去参加一些争议极大的影视或综艺,通俗说就是通过艺人之间,粉丝之间的撕B来博取流量。无底线的炒作和过度的营销,买热搜,买水军,这些一时的热度在给公司带来流量和金钱的同时,也是对艺人的公信度极大的伤害,最后安歌在将艺人的人缘败光和所有价值榨干后,将其一脚踢开。
这就导致安歌的偶像更迭速度非常快,仅少有的几个能在圈子里长久发展,但大多人都像是工业化量产的,清纯甜美小白花,高冷魅惑御姐,阳光帅气邻家哥哥,寡言社恐的奶狗弟弟,几乎已经成为明星身上一个空洞的标签,他们精心准备着各种话术,表演技巧,以备在粉丝面前精准的表演出这种人设,而在表演背后,他们面对的是约束自己的公司以及热度稍纵即逝的焦虑,自己早晚会被取代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