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什么也做不到,她现在只是桃金娘脑海里的一段幽魂,那些鲜活的对话和回忆,成了佩妮保持清醒的最后方法。
佩妮坐上了回家的列车。在九又四分之三车站,没有人来接,她跟随桃金娘拖着行李独自乘上火车,转长途巴士,一路向南,最后来到赫尔斯通边缘的一个小村庄。
这里与科克沃斯区别很大,积雪覆盖以外的地方是倒伏的草梗,每栋房屋之间相隔很远,中间有农户围起来的牧场与土地。桃金娘的家在铁路旁的一栋低矮平房里。
家具看上去有很多修补的痕迹,壁炉积了厚厚的烟尘,不知从哪吹来的寒风钻进桃金娘短了一截的裤腿,餐桌对面的夫妇看上去比佩妮的父母年纪大上许多,女人身体不太好,脸有些浮肿。刚刚下工回家的男人扒拉着手里的饭菜,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圣诞节好像与这个家庭毫不相干,气氛快要结成冰了,桃金娘比在学校里更沉默寡言,晚餐结束,她将剩菜放进柜橱,冷水冲洗完所有碗筷后就钻进卧室。
几尺见方的房间,只有一张小床和一张桌,墙壁斑驳,孤零零悬挂着的灯泡黯淡极了,桃金娘蜷缩在一只老旧泛白的坐垫上,拿出普里姆在圣诞节送给她的新羽毛笔,埋案写作直到深夜。
除了三餐和家务,桃金娘很少离开卧室,和父母的沟通更是寥寥无几,这倒让佩妮松了一口气,她对与完全陌生的中年夫妇亲密生活在一块这件事很难适应。
整个寒假,桃金娘都呆在这间冰窖一般的破陋屋子里,伴随着女人强掩的咳嗽和男人早出晚归的关门声,用笔和纸创造一个瑰丽的新世界,她的手经常冻得毫无血色,不得不停下笔揉搓双手。
普里姆偶尔会让猫头鹰送来信,桃金娘也会在回信中附上稿纸。可无论她用了多少华美修辞去掩饰,字里行间的那份孤独就快要将佩妮吞噬殆尽。
她是多么想念她的家人啊,想念得几乎要发疯了。她梦想着第二天睁开眼,眼前就是卧室那片熟悉的天花板。透过窗户可以看见莉莉和爸爸在扫雪,楼下传来妈妈做早饭的香气。
此时此刻,妈妈、爸爸和莉莉正在做什么?会不会为她担心?还是早就忘了她,一家人坐在壁炉前其乐融融地看电视呢?
有没有一种魔法,可以让时间倒流?只要能够回去,回到自己的家,她保证再也不与莉莉争夺妈妈爸爸的爱了,她一定乖乖听话,安分守己地上学,只要能够回家……
但佩妮转念一想,如果时光真的倒流了,她是会回到1971年的12月25日的科克沃斯,还是去往比1942年更早的时间点呢?
佩妮终于明白当初自己多么愚蠢,正对魔法的轻视和无知无畏,才让如今的她进退维谷、痛苦不堪。佩妮想,如果在哪里还藏着回家的一丝机会的话,这个机会一定在霍格沃茨。
于是,在日复一日的悔恨和煎熬中,佩妮终于迎来了开学。
“……等我身体好一些,下学期我们一定和你一起去伦敦,我保证,明年爸爸一定能够请下来假,我保证。”孱弱的女人在车站紧紧攥着桃金娘胖乎乎的手掌,却被她狠狠地甩开。
“三年了,你们每回都这么说,每回都出尔反尔!”桃金娘哭叫道,憋了一个假期的情绪汹涌而出,“别人都有父母接送,只有我是一个人!”
“你们根本不爱我!从来就没有在乎过我!”
说完桃金娘单手拎着行李“噔噔噔”跑上了巴士,不顾女人在身后的呼喊,直到车开出去很远,她才向外探头张望,女人驻足原地的身影渐渐远去,成了指甲盖那么大的一个小点,很快,她连那个小点都看不清了。
风呼呼地从耳畔刮过,佩妮没由来地想起自己对妈妈爸爸和莉莉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讨厌你们!我讨厌你们所有人!”
一种不祥的预感掠过佩妮的心头。在前方,在霍格沃茨,等待她们的究竟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