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的呼吸都压抑到最轻，我甚至怀疑这个时候一根针的掉落都能被人听得清清楚楚。
我无聊的垂下眼睛，摆弄自己的手指并思考这样的状态还要持续多久。
在这个空间里，仍然抱有这样轻松的心态可能就只有我一个吧。
但这也是没办法啊，我神游天外，面上装出严肃的表情：我没有学院里除路明非外和大众一样对龙啊死侍啊有不死不休的联系，而且我又没有跟死侍一类的正面对上过，完全提不起精神。
啊，好想告诉路明非他敲键盘的声音其实很明显。可他玩得太投入了，完全没意识到坐他周围的人在看见他电脑屏幕时露出的表情。
我：“……”算了，为他的小心灵着想还是不要告诉他了。
我移开视线，克制着自己不要往路明非身上瞟——这对我来说有点难，毕竟我的确很喜欢他。
只能说老贼的确很会抓读者内心的死小孩。
得转移注意力。
我尝试着把目光放到别人身上，很遗憾，我失败了。
因为路明非发出了“好大只”的喊声。
于是我看到了教授被s级忽悠，被中国人心照不宣一同无视的场面。
我拼命压下想要翘起的嘴角，并对后来教授对后面的新生一脸严肃的对他们说要大只的场面抱着极大的期待。
新生也许认为教授们口中说的大只是普通话发言不够标准，又或许认为可能是某个偏僻地方的方言。
教授们再怎么把普通话说得标准，也很难改变他们是外国人的本质，更何况中国那么大，学会不同口音不同地方的土话也实在难为他们了不是？
只能说路明非能顺利忽悠教授一番除在他之前s级积攒下来的信任外，还有中国有太多方言的原因。
大屏幕忽然亮起，出现了校长的身影。
所有人在看到校长的那一刻不约而同起立。
“摩尼亚赫号已经平安落在三峡水库的二级船闸，我们获得了重要的资料，感谢诸位的努力，我宣布解散。”校长淡淡说道。
总算可以解散了。
我在沸腾的众人中舒展身体，这个举动在高举手臂欢呼的众人不算突兀，只是我的双手在热闹声中不知被谁击掌。
我下意识想要寻找是谁，却被旁边涌过来的人给推离原来的位置，被裹挟着来到楚子航周围的人群，然后又茫然的被丢出来。
我：“……呀，真受欢迎。”
我顿了一下，看了眼恺撒那边的人群，暗自比较。
“不相上下。”
我想要凑近看楚子航现在的表情，只可惜围在外圈的高个儿实在太多，别说看楚子航了，瞧我旁边还在涌来的人狂热的表情，我实在怀疑他们能否意识到这里还站了个人？
——看来是意识不到。
我感受着我不幸受到重物压的脚趾，抱着头避免他们狂乱挥舞的身体撞到我。源源不断甚至还在把包围圈持续扩大的人墙一次次加强我出去的难度。
去你们的，为什么学院里有那么多高个儿？为什么那些高个儿不看看下面？
我费劲的挤出人墙，准备去找路明非。
哦，他在那儿。
我看向他时，他正好也在看我。我下意识对他微笑，想要过去他身边，却看见有个人捧着一束花过来。他大声赞美路明非，并报以热切的态度：上前使劲握手，以及大力的拥抱他。
然后，控制室里的人陆陆续续鼓掌，最后所有人都鼓起掌来，路明非一脸受宠若惊。他们向他围过去，我被重复着几分钟前刚发生的流程：被带进去，再被挤出来。
我：“……”高个子了不起啊？
我干脆解开自己的发圈，离他们远点后再把头发扎起来。
“啊，陈墨瞳。”无意中对上红发巫女的视线，我扬起笑，点点头权当问好。
这里声音太多太杂，就算是最优异的混血种也难以在杂乱的声音里分辨出自己想要知道的声音吧。
我余光瞥见有人停在我身边，那道熟悉到我闭着眼睛都能描摹出来的身影让我不用扭头便脱口而出来者的身份。
“会长。”
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后知后觉他身上携带着不似寻常的香水，揉着鼻子瓮声瓮气的询问他今天怎么喷香水了。
当然我不是说他香水味道刺鼻，只是我鼻子这时候恰好有点痒。按照一想二骂三念叨的民俗说法，这是有人在想我。
我懂了，一定是我妈在想我！
“不好闻吗？”
“不，很好闻。”我回神，点头肯定，没过多久却又打了个喷嚏。
毫无说服力。
“……”我苍白无力的辩解我的行为，“最近天气热，半夜经常踢被子，应该感冒了。”
我自己都不信我说的话。
我看见了楚子航脸上的失落，莫名的，我不自觉对他说还是原来的味道好闻。
“这味道感觉有点不太适合你。”我凑近闻了闻，发表自己的意见，“感觉有点……太成熟了？有点像是总裁精英那样的人才会使用的那款香水。”就像是第一次做任务时我被熏得头晕脑胀的香水味，我在心里默默补充。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比较习惯了你身上的皂角洗衣液的味道所以才觉得不合适。”我补充道。
他为什么红了耳朵？我好像也没说什么出格的话吧？
我回想着我刚刚的话，想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意思，毕竟我们刚刚谈论的就是楚子航身上的香水味这回事啊，那么我作出我认为的评价有问题吗？出格吗？
完全没有。我自信点头。扭头去看被人围得一根头发丝都看不见的路明非的方向。
“只可惜他不太适合待在狮心会。”我小声嘟囔，没成想楚子航居然听到了，也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原因问我为什么。
我看向周围，见周遭没人注意我们这边，说：“听说校长很看好他，而且他还是s级，怎么着也得往领袖的方面培养。”
我看了眼恺撒的方向：“而且你好像对恺撒也蛮欣赏的，他的领导能力和话术的确无可挑剔。有他在的话，我想路明非会学到很多。”
楚子航默默点头，不作评价。我笑着说他好像挺担心路明非的。
“没关系啦，如果他加入学生会认了恺撒当老大，又有你这个同校师兄在他后边撑腰，再加上校长的看好……我敢说全校基本上没人敢动他。”
“师兄？”楚子航问。
我一愣，没想到楚子航的关注点落在这里。
“嗯，师兄。”我大大方方的说，聊起路明非对别人的称呼。聊着聊着我就起了兴趣，问他的高中学校是不是都称呼比自己年级高的学长学姐称师兄师姐，而比自己年级低的称师弟师妹。
“还挺有修仙小说里的门派范儿的。”我打趣道。
楚子航难得笑了一下，只可惜我没有扭头，只专注去看路明非的方向。
五颜六色的人头不断耸动，偶尔会露出几丝空隙能让我窥见里边路明非的脸。
虽然只能见不到两秒，但足够我品味他脸上受宠若惊到尴尬的神色了。
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想起路明非还未入学前坐在马路边上失落的神情，再对比现在的他，我感觉他还是现在可爱。
露出那样被遗弃的表情干什么，这世界上还是有人在爱你的。
……
“解散！”施耐德教授宣布。
学生们陆续离开教室，我倒不是有意磨蹭，只是我被人群丢出来的时候非常巧合被丢在离门最远的位置，再加上还欲涌来的人墙我不得不一退再退，等教授宣布解散时我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被人墙堵得严严实实的门的方向，碍于密集的人群没法应挤过去。
我只能等人少了点才出门，好在我不用担心路明非比我早出门太久——到底有那个虚名在，而且还有他刚刚创下的功绩，怎么说也足够这里的学生们一个个握手过去。
等人走了大半，路明非才得以走向门口，我跟在他身后隔着五六步的距离。
等路明非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听见校长在背后说：“谢谢，路明非。”
即使我心中早已预料，此刻我也随大众露出些许惊异的表情。校长在众人面前亲自为路明非的血统背书，并授予他校长奖学金。
我感受到了刚出门和还未出门众人躁动的情绪，只是碍于风纪委员和校长还在，他们并没有失礼的窃窃私语，只是互相传递自己的眼神。
“还有你，王颍涵。”出乎意料的，他说出了我的名字，鉴于之前刚刚校长扔下的炸弹，此刻尚未离开的人把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
校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像是寻常百姓家的老爷爷一样对我说要好好照顾路明非。
“是，校长。”我挺直脊背，抿嘴克制自己的情绪，应声道。
哪怕校长的意思可能只是单纯的让我带路明非好好了解真实世界，但其他人未必这么想。也许他们已经默认路明非划分在狮心会的阵营了。
我感到了牙疼，可我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柔顺的应下校长的要求。
周围笼罩的情绪更加猛烈了，我恍惚察觉到兰斯洛特副会长如狼似虎的眼神钉在我的后背。
……有点瘆人。
好在校长只是简单提了几句并未多说什么，不然我真的要发愁怎么在这种情况下把路明非往敌对那边推。
古德里安教授兴奋的上前与他握手，语无伦次表达他的激动，一连重复几次校长奖学金都字眼，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朵那儿。路明非看向我，眼底是他没意识到的依赖和求助。
我认命走上去为他解围，好在教授对我的印象似乎还不错——当然，也可能是被之前路明非惊为天人的发言吓到了，急需了解这个世界的常识，总之他非常干脆的放手。
“走吧。”我试探性拉起路明非的胳膊，力道很轻，如果他不自在的话动一下就能摆脱，但他没有。他这样非常顺从的顺着我的力道出门，我观察他的表情，确认他并没有出现对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表示不适的表情，在心里默默记下：路明非似乎并不排除较亲近的肢体接触。
但这样的亲昵靠近并未维持太久，基本上出了门我就放开他了，我可不想为论坛上还未消下去关于s级的话题再火上浇油，也不想在绯闻这一事上添砖加瓦。
“或许你应该想要知道关于这里的一些常识？”我冲他眨眼，尽可能表现出我的友善。
他点头，不过我看着他有点傻愣愣的表情，觉得他可能是没听清我在说什么，只是随意点了点头。
路明非是这样容易被骗的性格吗？我有些疑惑，但没深究。碍于周围的人群，我在思考着要不要顺道去各处教学楼实验楼转转，好让路明非在第一节课上课之前不至于像个无头苍蝇在学院里乱转。
唔，要不要把楚子航也叫上？这一科普肯定会到处转转，这一转就不可避免来到小吃街，这一来小吃街不就履行一次之前没实现的约定吗。
而且如果有熟悉的人的话，路明非应该能稍微放得开吧？我好调整一下对他应该是什么样的态度。
我一边思考着不相关的事，拿出终端调出学院地图问他想先去哪里逛逛。
“呃……”他目光落在地图上，似是想看得更清楚向我这边凑了过来。我配合着他的动作直接把终端递了过去，好让他看得更清楚。
我视线触及身后的楚子航，笑吟吟开口：“楚——”
教堂敲响的钟声淹没了我的声音。
所有人都站住了，仰头看向钟楼，面上不见之前的喜悦欢乐。
大群的白鸽在空中鸣叫盘旋，洁白的羽毛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给逝去的英雄盖在身上的荣光。
我配合着周围的气氛敛眉低头，并且示意一旁的路明非照做。周围的学生抽出白色的饰巾扎在草坪边的围栏上，路明非看着自己从口袋里掏出的餐巾纸默然不语，随后他若无其事的又塞了回去，茫然的看着众人的举措。
楚子航走了过来，轻声道：“有人离开了我们。”
路明非扭头惊讶的看向他，楚子航却看向草坪上的鸽群：“每一次有人离开我们，教堂里都会飞出白鸽，这是哀悼。”
我看着围栏上盛开的白花，轻声补充：“在每周末，在中午十二点时，教堂的钟声也会被敲响，这是在向离开我们的人的祷告。”